“那是!能吃能睡,这一阵子歇得还可以!”
“收拾收拾,赶紧跟我走,看把你逍遥得有些张狂!”
“这么大老远,一路颠簸,风尘扑扑,水米不打牙,就走?你让我于心何忍?”
“那你就欠我一个人情好了,日后厚补!”
“能行?”
“赶紧的,别象女人一样磨蹭!”何宗昌往远挥挥手。
“小兰嫂子!小兰嫂子!赶紧放下,没看到汽车从这儿过?县上来人,要把你家庆云哥带走!”
“为啥嘞?”
“官复原职!”
“真的?不是公安局的人?”
“不是!听庆云哥喊他‘何主任’嘞!快去!”
石小兰丢下留痕刀,踢散顺麦,一路狂奔,那汗如同水珠乱溅,她和邹庆云的疙瘩还没解开,一脸麦灰,来不及洗,用干燥手巾糊乱擦几下,麦田有沟,沟浅一脚,她没有看,没有想,只顾逛奔,脚上的破鞋,被沟沿上的豁豁牙牙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嫂子,你倒是快点儿!”那人折回身子,来拉她,还未拉起,汽车就从那爿麦田边土路上呼啸而过。
“你站住!你回来!”石小兰招招手,手就扎煞裂开,“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心急如焚,但一切都晚了,她不是不爱,是爱得不灵动,不肯妥协,自己把自己束之高阁,爱是有台阶,你不就坡下驴,就只能僵死在那儿,妥协即活,固守必死。
汽车卷着飞扬的尘土,一路狂奔,石小兰推开那人,向汽车追去,“庆云,你回来!”单手扎煞,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扑倒在泥上,埋头于土,呜呜嚎啕大哭,汽车绝尘而去,肠子是青的,那个悔呀,不顾刈割过麦茬的锋利如针,右手握成拳头,猛捶下去,手臂上被戳出参差不齐的伤口,嘶裂人心地痛哭,三十八天的低声下气,没能换来她一张笑脸,多次想通过男欢女爱春风化雨来求得她的原谅,但心中的坎堆得太高,她放不下那点执着,也许就错失了做人修正的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用脸去撞地,用泪和哭声去倾诉。
“嫂子!嫂子!你这是怎么啦?”那个女人不解去拉她,她却瘫成一摊泥,哭得稀哩哗啦,哭得脸下泥土死死睡去……
县府大院,在小会议室里,钟吾县头头脑脑,包括一部分政府组成人员,悉数在场,大约二百余人,毛不平负责会议记录,除了邹庆云,其他人全在主席台上就坐,秘书处几名女同志,负责茶水或应急,主席台上方的墙上,赫然有一行大字,滨江省淮水专区钟吾县机关工作人员整风大会!这是一次由点到面的生活作风大整顿,它在一定程度上,规范机关工作人员的行为准则,是一次思想深刻大会,包括各个公社一二把手。
会议由秘书长肖云峰主持,大会上古大江认真剖析了邹庆云酒后乱性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影响和带来的危害,接着是邹庆云检讨发言,应当说邹的检讨是深刻的,他从思想上的贪图蚀化、到行为上追求个人享乐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深挖思想根源,最终同意接受组织任何处理意见,并有几个人表态发言如何规避个人行为准则的漏洞。
大会全体人员以表决的方式,来决定对邹庆云处理方式中三选一,最后通过表决:同意邹庆云暂时辞去钟吾县县政府副主任之职,时间是一年半为期限,继续留任农村农业系统工作,以儆效尤。
最后是孙东洋总结发言。
会议内容进行了公示:成文上报淮水行署,另外通过广播送达千家万户,整个过程留样存根。
应当说:这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县政府有了明确的态度,不再包着裹着,上下通气,对于民间沸沸扬扬的议论,泼了一盆水,降了温,事态由急向缓,淮水专区也给出了终肯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邹庆云的政治生命。
但质疑的声音还是存在的,各个单位,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人撇嘴抖那几页公文,但备受注目的事件终于在纷纷扰扰中尘埃落定,这事,在邹的家乡很快借千人之口传开,石小兰在身憔力竭的病床上,呜呜哭出声来,哭邹庆云脱险,这是幸福的祝福,哭自己不幸,错失良机,婚姻岌岌可危,大病一场之后,终于缓了过来,她不再去想邹庆云的长长短短,本来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无法比翼双飞。还好,两个在外求学的儿女,给她带来好消息:儿子已经谈下女朋友了,并且寄来了照片,小模样青涩秀气,就是名字不好记,有些拗口,她老是记不住,和儿子站在一起,那叫一个般配,女儿因学习出色,拿了奖学金,她爸给的生活费,却转手退给了她,并要她不要苦了自己,暑假一定回来陪她。石小兰听人给她读信,哭得唏哩哗啦,那是苦涩年华里,从石头缝一样坚硬炸裂的缝隙中,滴出的一两点幸福的汁,只可舔咂,不能吮吸,浅尝辄止,儿女的幸福不可象挖矿,一铣又一铣,肆无忌惮,只可撷取一碗饮,过量会伤身伤心,对于父母的事,他们力主顺其自然,如果有缘就再续,如果无缘就放生,活了别人,也就活了自己,通而透,不怕缝隙再小,阳光如剑射进来,空气窜进来,潮湿和温度荡进来,只要那颗种子还能发芽,生命之树就会再绿。
心不再寂寞,就活出无限滋味。
石小兰找不到痛苦的根源,后来索性不想找,长久一个人在乡下,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不是苦,不是涩,而是麻木,如果当时邹庆云返城,她象风一样跟过去,或许一切都不同了,那时的邹,脆弱得象一片玻璃,不用敲击,不用撞击,随便碰一下,就碎得唏哩哗啦,政治上的失意,爱情上的失落,人情上的冷暖,他就象蹦进院子里的皮球,四处碰壁,他急于寻找安慰,可安慰离他远去。
吴桂芝因为邹庆云,红杏出了一次墙,枝还挂在墙上摇曳,林才威就拿她当破罐子,不是一摔了之,而是用尖酸刻薄的语言羞辱她,就象碎的花瓶,平时小心翼翼呵护,一旦有了破碎之声,就象痰啐,就拿尿溅,“哈哈!看见没有?听到没有?邹庆云已经完蛋了,免去副主任之职,没有抓他坐牢,便宜他了,这只骚公鸡,就该被阉割或被枪毙,我就奇了怪?我林才威虽比不上那些凤毛鳞角,但我这些年是一心一意对你,不嫌弃你是农村人,也不计较你没有工作,我可以养活你,不就图你这张脸长得好看,皮肉也不错,虽说出身差点儿,我带你出去,倍有面,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给我弄顶绿帽子戴,你可以啊!你要是出墙墙外有更广阔的天地,我也就罢了,他邹庆云是个什么东西?一只脚还踩在乡下的泥土里,是你很多年前,看一眼就够的粗糙货,就因为他干个破主任,而且还是不值钱的副的,你就稀罕成他妈这样,你让我情何以堪?”
“哭!你就知道哭!你这种水性杨花的人,还有脸哭?你的皮肉脏成那样,我还留你作甚?”
“我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吴桂芝又腿一软,当真就跪下了,“我当时因为喝了酒,把他当成了你!所以就……”
“你放屁!亏你说得出口?你打算怎么了结此事?”林才威拍了一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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