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水街派出所,治安中队。
梁一军出事的消息早在尸体被发现时,就已经传到所里,这几天,治安中队的气氛有些古怪,新来的警察一听说富豪之子曾经在所里工作过,都想打听是怎么回事,老资格们却都缄口不言。
“梁一军毕业没多久就分到我们这儿来了。”治安中队队长廖笛谨慎地开口,“他念的是警校,但成绩不算突出,也没有走关系,所以没去成分局。他离职之前,所里都没多少人知道他是梁海郡的儿子。”
花崇刚到派出所时,就被人塞了根烟,他虽然也抽烟,但此时并不想抽,一直将烟拿在手里,“梁一军具体是做什么工作?”
“鸡毛蒜皮的小事。”廖笛说:“花队,你也清楚,像我们这种地方,重大刑事案件全部都移交到市局去了,就连分局侦查的几乎都是一般刑事案件,我们派出所做的都是杂事。梁一军踏实、谦虚,遇到报案,让出现场就出现场,哪怕是半夜叫他,他都一丁点儿怨言没有。别说其他不知道他背景的队员,就是我知道他是梁家的人,也看不出他和普通队员有什么不同。”
说着,廖笛又补充道,“他比普通队员还吃得苦。”
花崇问:“梁一军杀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廖笛看向别处,犹豫半天才叹息道:“我们辖区内有个精神病患者,叫王志龙,三十多岁,前些年炒股,钱全都亏进去了,后来精神就越来越不正常,动不动就殴打老弱病残幼。有一次把一个小姑娘打得头破血流,群情激奋,但他确实脑子有问题,这个已经经过医生鉴定,他不担责。他的家里人也不管他,让他在外面游荡。”
打从说起这个王志龙,廖笛脸色就变得非常糟糕,可见对当时的情况也是有心无力,“王志龙惹出来的事还不止这一起,但抓又不合规,最后只能由我们和社区约束他。梁一军性格好,轮到他看守王志龙时一直没出什么事,结果那天王志龙居然在梁一军眼皮底下踢踹一个老人。这种情况,正常的处理方式就是上前阻止,梁一军也确实阻止了,但是他下手太重,直接把王志龙给打死了。”
花崇捏着烟的手指忽然一顿,“打死?”
廖笛直摇头,“我们谁都没想到他能把人打死。私底下虽然有队员说,王志龙这种人只知道欺负弱小,哪天如果撞上一个大汉,指不定会被人打死。他们去制服王志龙时,也出现过粗暴执法的情况,但没有哪个真正伤害到王志龙。梁一军倒好,上去就把人给打死了。”
治安中队还保留着当时的监控视频。花崇站在显示屏前,越看眉心皱得越深。
画质不佳的影像里,梁一军忽然冲入镜头,对着王志龙飞起就是一脚。王志龙倒地之后,梁一军骑在他身上,接连对其面部施以重拳。王志龙最初还在挣扎,后来几乎不动了。梁一军站起后继续往他腹部、胸口狠踹猛踏,直到其他警察赶来制止。
血从王志龙头部流出,被抬走时,地上可见大面积血迹。
花崇见过许多暴力犯罪者,一眼就看出,梁一军在动手的一刻就已经很不正常,他根本不是在阻止王志龙,是将王志龙往死里打。如果不是本身与王志龙有什么仇恨,梁一军这一反常行为很可能是在王志龙身上寻找某种发泄途径。
“王志龙被送去医院后不久就死了。”廖笛说:“头部和内脏多处严重损伤,肋骨断了,插进肺里,说实话,死得真够惨。”
花崇说:“这事后来就压下去了?”
廖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梁海郡赔偿了王家一笔钱,王家接受了。”
花崇沉默十来秒,此前的调查中,不管是梁海郡、葛万群,还是南甫警方,都对梁一军赤手空拳打死人一事只字不提,而梁一军的档案上也根本没有记下这一笔。海郡集团用钱摆平了一切,梁一军甚至在事后还在派出所挂名一个月,之后才离职。
王志龙被打死时是夜里,路人很少,后来赶到的队员也只有一人,以至于直到现在,派出所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多。
花崇问:“王志龙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父亲,快70岁了吧。”廖笛说:“还有他弟弟。他老婆在他发疯之后就跑了。你们难道觉得王家和梁一军的死有关?”
花崇思索片刻,“这家人现在还住在南甫吗?”
屈水街西边有一片修建于四十多年前的老房子,王志龙家就在那里。柳至秦敲了十多分钟门,听见里面有动静,却始终无人出来开门。
倒是旁边一户的门打开了,一个烫着过时波浪卷儿,穿着松垮吊带的妇人恶声恶气地说:“敲什么敲,看死人呢?”
柳至秦转身,打量妇人,被那句“看死人呢”吸引了注意。
妇人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愣了下,态度顿时转好,连声调都变了,“你,你找王大爷啊?”
柳至秦索性出示证件,“你刚才说的死人是?”
妇人一惊,“你是警察?”
柳至秦笑了笑,“什么死人?”
“呸!”妇人只得连声辩驳,“我就随口乱说,没有什么死人。就王大爷吧,身体不行了,下不来床,生活不能自理,躺着像个死人样。”
“生活不能自理?”柳至秦一挑眉,“是他儿子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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