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你说,我真没有。其实,我家洗澡跟你家的一样,也是在屋檐下洗的,一年四季都一样,夏天蚊子多,冬天寒风冷,都是草草了事,洗两下快的,算个数就行了,从小到大,没有洗过一个认真的澡。但我家跟你家不一样,我家边上没有人家,不会被别人家看见,都是自己家人,没什么顾忌的。即使读师范时条件好些,有一个大浴室,也是经常要排队,让人久等总不好,所以我将心比心,都是快洗几下,最讨厌那种有人等还磨磨蹭蹭的,不把别人的焦心放在眼里,气死人了。”
“你人真好!心真好!”
“好有什么用,背上脏成这样,被你笑话了。”
“我没笑你咧,是同情你。可能还有比你更脏的背呢,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你的被我发现了,是你运气好咧。”
“你家德开的背不会这样吧?”他试探着问。
“不瞒你说,他虽是粗鲁汉子,背却比你的白,吃饭的瓷器一样。”
“不可能,男人的背都是黑不溜秋的,你看那些在太阳底下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汉子,打着赤膊就看得一清二楚,晒得都像牛背一样,黑油油的,就差刮出黑油来了。”
“那是他们,那背又是不一样的,晒得硬朗了,荆棘刺不进,蚊虫咬不进,真像牛皮一样结实,那才好呢,也没见他们抓,可能连让他们痒的东西都浸透不进去。不像你的,草钩子一刮就出血。这里痛吧?”她轻轻地按着一条细痕,确实有微微地痛,她不说,就被痒遮盖了。
“一点点,比蚂蚁咬了还轻。”
“到晚上睡觉时就知道苦了,那时就会辣火辣烧的疼。不怕,先把你洗干净,到时我有特效药。”说着,刮得更用力了。
“你知道我那死鬼为什么那么白吗?”
“懒呗,没事就洗澡?还是方法对头,你教的?”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点醋意,压也压不住。
“错,澡倒不是经常洗,个把子礼拜才洗一次,但是,洗得很彻底。说到底,都是我的功劳,呵呵。”
“你帮他洗?”他说道,但内心不相信自己的答案,因为这是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哪有这种有伤风化的洋气的事情?
“聪明。开始我也不肯,这是从来没听过的事情,只有小孩子会由大人洗澡,哪有大人还要别人洗的?这不是胡闹?但他说,我妈妈就是这样帮他洗的。我一听,那个气啊,就要像以前一样,离家出走。但他狠啊,死拽着我就是痛打一顿,打得我头晕啊,背痛啊,鬼哭狼嚎啊,真是心狠啊。后来,他说,这没什么,你帮我洗,我也会帮你洗啊。我才答应。说不好意思一点,这个搓法还是他教的,说是手指脑儿不像手指甲抓那样痛,那样伤皮肤。”
“他有这么聪明?”他不相信这个大老粗会懂这么细腻的手法。
“还不是我妈教的?我妈见多识广,尽学了些坏事情,唉,不说她了。”
“你还是用手指甲抓吧,更过瘾。”他想到这方法是她老公教的,心里就不舒服,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就是抑制不住。
“对,对,就这样。”
他的眼前出现了雪亮的犁铧,深深地翻撬着经冬的黑土,犁一道,白一道,早春的雨水哗咐地浸润着犁铧划过的那条沟,倒映着春日的白光,在农人的身后拉起一条笔直的浓白的烟,像空中吐烟的飞机经过,却永不被风流所动。
“你看,这个是什么?”她手掌心托着几个黄黑的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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