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的是属于他的冷香,花千骨能感觉到他就站在她的身后,耳边垂下一缕长度远超她的柔顺墨发,那片纯白中流动着银色暗纹的袖摆也不是她的。
头顶的目光如芒在背,灼热得她根本忽视不了。
可为什么,还有股不淡不浓的酒味?
他……喝忘忧酒了吗……
白子画没想到,自己不过借酒消愁了会儿,回来就看到厨房亮着灯,而她手里的盘子已经空了,哼唧也趴在凳子上懒懒打着饱嗝。
她把他做的菜都吃完了,既然能吃完,说明味道是不差的吧?
不得不说,他很高兴。
两相无言,花千骨不觉得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曾经她那些拼命掩藏,不敢宣之于众的耻辱秘密他都已经知道。他参与了她的过往,他们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在前生有了了结。
现如今,她不是妖神,不再是他的徒儿,她还有什么需要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呢……
垂下眼,她把擦碗的帕子展平挂在竹架上,表情平静,越过他就要往外走。
白子画眼睫一颤,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
“小骨……”
这场角逐……终究还是他输了。她可以不为所动地忽视他,不理他,不在乎他,可他不行。两天,他忍了整整两天,明明想她想得发疯,却又害怕极了面对她……
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的,但当精心准备的饭菜被她弃如敝履时,那种压抑了千年万年的悲伤、心酸、苦涩、压抑,委屈、后悔、愧疚、愤怒一齐涌了上来……只有忘忧酒,只有忘忧酒能给他片刻麻木,才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
没人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花千骨何尝没感到他剧烈起伏的情绪,但现在的她没义务安慰,也没有第二次勇气再去承担万劫不复的代价。靠近他是她的错,冲师犯上,让他动情,害他坠下凡尘也是她的错。但诚如他所说,世间的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没那么容易辨清,一个人命数究竟如何,也更多在于个人的选择。若不是他本就心有执念,她区区孤女如何有那能耐引得六界第一仙尊坠入情网,心甘情愿身败名裂?
她没忘记当年他亲手剐下绝情池水伤疤时说的话,爱也罢,不爱也罢,没人期盼这段禁忌之恋能有个好结果不是吗?过去已是过去,她欠他的情,犯下的错都已经一死以偿了,再怎么不甘,都要放下……
她不会永远任他囚禁在这儿,糖宝……还在等她……
花千骨挣了挣,没挣开。她现今体弱没有修为,也不可能硬扛得了。
“你想做什么?”
这是她苏醒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连看都不看他,平静如水的语气更是让白子画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即使是当年糖宝惨死,她化身妖神宣布与他师徒恩断义绝的时候,语气也不曾如现在这样平淡得让人如临寒冬腊月,透骨发寒。
他摇着头,阖动了一下嘴唇,却仿佛已经失去了语言的本能,只从嘴边流露出几个残缺的音节。
“对不起。”
千言万语,还有这些年的所有爱惧,都只凝固成这一句话。
花千骨想笑,可是脸部肌肉不听使唤,终化成一片惨然下的平静。
是啊,爱情到头来不过就只是几句话而已,“我爱你”、“我恨你”、“算了吧”、“对不起”、“忘了吧”……
而他永远只会说这一句。
她转过身,两人目光相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些年仓皇流逝的岁月顿时碎作指尖的粒粒尘埃。
相顾无言,那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缠绕得两人几乎无法呼吸。
她死去又复活,可岁月却从来没有在眼前人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此面对她站着的他,犹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无措……白衣描似画,横霜染风华,仙姿秀逸,长发如瀑,眼落星辰,他这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一如既往地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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