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临简的表情极淡,望了望国师府的门,片刻没头没脑说了三个字:“这便好。”
空街无闲人,唯有国师府的小厮打着灯笼来迎。朱门吱嘎悠响,在极静的夜里十分突兀。我瞧见穆临简进府时,玄色衣摆在门前掠过。
心底不明因由地动了动,我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住朱门:“你等等。”
穆临简动作一顿,转过头来怔然看着我。
我暗自咬咬牙,回头对杜修与莫子谦抛下一句“你们等我一阵”,便问穆临简道:“我有事要问你,能不能跟你进去?”
出乎意料地,国师府并不大。前院后的一座花圃,与相府的长荫林有七分相似,不过小了些许。穆临简带我到长荫林的一座小亭前。
默了一默,他转身隔着花影树影看我:“什么事?”
我上前一步,望着亭前一株垂柳,讷讷问:“我跟柳遇,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第19章
国师府的园子里,柳树木槿种得多。园外偶尔有下人打着灯笼路过,光影掠过穆临简的面容。他眸色沉浮,静静道:“是。”
我早也料到他的答案。
打从我与他在仙鹤茶楼相遇,他便将我误看成他的发妻。也是因着这长相缘故,他才刻意与我套近乎。不过我为人素来十分机警,心底既然有了这个揣测,自然要故作兴味盎然地向他讨故事听。
我原以为穆临简是个矜持性子,断不会将这些陈年旧事随意说与人听。没想到他倒也不忌讳我,将他与柳遇的那一段情娓娓道来。
听他的言辞,他对这个柳遇是喜欢得紧,简直赶得上我那年间对英景轩的思慕。
穆临简跟柳遇是结发夫妻,他对她用情至深,这也无可厚非。他因着我跟柳遇长得相似,要与我做朋友,对我格外体贴些,其实也无妨。
独独有一点,令我十分生气。
我将扇子收了往掌心里一敲,定眼瞧着他:“国师是不是觉得,既然我与柳遇长得相似,那么我的孪生妹妹沈眉,一定跟柳遇更加相像?”
穆临简神色一怔。
我勾唇一笑,继续道:“国师爱妻,逾越生死,这点让在下十分佩服。可舍妹沈眉三年前早已亡去。国师你即便再爱妻,难不成要娶遍天下所有这种貌相的女子?以在下看来,舍妹沈眉虽不算个温婉大雅之人,但她的脾性还算刚烈。莫说她如今只是一个牌位,即便她在世,也断不会去做他人的替代品。”
那日穆临简在泊仙池向我提及要娶沈眉一事,我本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可现如今,我将他那段往事打听清楚后,再将这桩事联系起来一想。原来他要娶我沈眉,并非是玩笑话,一切都有丁有卯。
月至中天,夜色更加朦胧。穆临简听完我一番说辞,仍是静静看着我,一句辩解也没有。
我自然晓得他在相府时的沉默,是因为猜出了我打听柳遇之事,其实是有目的所在。然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分辨出他想娶我沈眉的因由,委实无伤大雅。他却为这个与我置气,实在小气了些。
想到此,我心中不由更加气闷,脱口道:“退一万步说,国师你即便要娶沈眉,她落水去世前,也早已成了大皇妃。即便这桩亲事不了了之,只要大皇子不说退婚,想必以我家小眉儿对英景轩的情谊,也必定不愿意退婚再嫁给你的。”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我挑起折扇转身离去。
将才走了几步,便听身后穆临简悠悠然道:“殊不知令妹沈眉,是这般刚烈脾性,逾了生死去喜欢大皇子。即便早已亡去,也不愿退婚。”
我蓦地顿住脚步,回身去看他。
夜色将他的神情与话音都衬得缥缈。良久,我仿佛听得他叹了一声,哑着嗓子道:“是我冒犯了。”
从国师府出来,我身心俱疲。所幸莫子谦与杜修也是各自有心事,我一路敷衍着跟他们说话,倒没叫他们觉察出异样。
待回到尚书府,我在外间撩了水随便洗了洗,便摸上床睡去了。我本已是疲惫之极,然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须臾,脑子里乱轰轰的,怎也睡不着。我正预备着再翻一个身,却忽听得屋内有人道:“你这么和衣而睡,压根便没存要歇息的心思,睡不着就起来陪我聊聊。”
我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屋内烛火“嚓”一声燃了。
我爹端坐在桌前,神情也十分萧瑟,他觑了我一眼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打从一进屋就魂不守舍的。我坐在这里这般久,你也未有觉察。”
我盘腿讪讪坐在床上,敷衍道:“太疲了反而不好睡,找着杜修,明儿我合该去早朝了。”
我爹又扫我两眼,十二分的不信任。然他也未多与我计较,而是郁闷着一张脸道:“明儿没早朝,你不必去了。”
我纳罕地“咦”了一声,这消息让我精神不少。
我爹神情更加萧索,他将我不经意的欢喜鄙视了一番后,问:“你可瞅见今日正厅里挂得那副‘欢喜天地’的匾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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