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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创作和活动都简直被我认为是浪费时间……这样的日子是可以称为高原的日子、神的日子、黄金的日子、王冠的日子。”

写作状态已近似疯狂。为了振奋精神,他喝着浓浓的咖啡,写作时脚下放着盛满水的塑料桶,将双脚放在水中,靠这些对自身身体的刺激,向身体要求巨大的精神动力和思维密度。诗芬不满他这种投入,告诫说:“你对诗歌的重视远远超过自己的身体。精神与灵魂是这么沉重,我担心你脆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它。”甚至,他们为此争吵。

这期间海子也写些抒情短诗。海子对自己的抒情短诗是满意的。他说:“有时,我甚至在一刹那间,觉得雪莱和叶赛宁的某些诗是我写的,我与这些抒情主体的王子们已融为一体。”事实上也如此,他的抒情短诗正得到诗坛的承认和青年人的喜爱。以至于有位较有名气的青年诗人将海子油印集上的诗稍稍修改或仅仅改换名字拿出发表而出个人诗集。这让海子、一禾、西川很气愤,后来这位诗人主编一本诗集,他们拒绝参加。

这种执著的创作热情一直持续到寒假。海子照例在寒假回到查湾。

由于是埋头在自己狭小的房间写作,海子身上倒有了几百元的积蓄。他决定为家中买台电视机。一大早,他与母亲步行来到高河镇。临近过年的高河镇,行人川流不息。海子带着母亲选了一台“星宇”牌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母子俩非常高兴,抬着电视机回查湾。路上海子与母亲谈心:“妈,高河真不错,过两年经济好了,在这买个房子就好,你们就在高河开个书店,免得再劳累种庄稼。”

母亲应着:“儿啊,哪有那么多钱。”

海子确信地回答:“会有的。我今年下半年一直在埋头写东西,写了不少。”又议论道,“怀宁县城要迁到高河来就好了,安庆、高河、合肥就在一条线上。”

后来,怀宁县在2002年开始将县城从石牌迁至高河。

随丈夫外出做生意的芦花回到查湾的娘家,照例要看看海子。童年的友谊是一生也挥不去的最纯最美的东西。芦花在外两年的时间里已磨炼得成熟、从容,言谈举止给人感觉是落落大方、恰到好处。人也变得更美了,一种更成熟更丰润的美。倒让海子在她的稳重面前显得羞涩,一种读书人的文静羞涩。

与芦花交往的海子,心里不得不感叹造物主将全部智慧都倾注在她的身上。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气韵灵动,幽深而又妩媚,颦蹙之间,似无形的手指在拨弄自己的心弦,还有她细弯的眉毛和含情脉脉的脸庞,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小鸟依人的感觉。

送走芦花,母亲操采菊感叹:“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如果我家海生没考出去,她就是咱家媳妇了!”海子不好意思,说:“妈,你瞎说什么呀!”而内心却涌起一种复杂的感想。感叹自己考上了北大,又是诗人,是精神的富有者,而在物质上,远不如连中学都没读的芦花啊!芦花与丈夫一起在外做生意,靠他们的聪明和勤奋,据说这一年已挣了好几万,轰动了查湾远远近近。

家庭的现实让他不能不对物质低头,弟弟们读书不说,诗歌活动也要有物质保障!

母亲操采菊暗暗为儿子的婚事着急,她用自己的目光搜索周围的姑娘,为儿子物色对象。芦花出嫁了,她发现查湾又出落了一位可人的女孩。海子的父亲却用他那朴实的乡间哲学回着她:“我们海生是北大毕业的,大学教师,公家人,怎么也不娶乡下姑娘啊,你让他回来种田?”操采菊觉得男人说得有理,不再提起。

海子内心困惑查湾一年一个变化。这天他和曙明去舅舅家拜年,与表兄表弟们喝酒,聊起家乡的变化,聊起曙明的落榜。海子内心郁闷,提出用海碗喝酒。于是老表们用大瓷碗喝白酒,直至大家都话不成句,走路摇晃。海子不承认自己喝多了,歪歪倒倒地与曙明一道回家。经过水田时,一头栽进水田,弄得满身淤泥,狼狈不堪。回到家,母亲心疼地为儿子准备水和衣服,父亲也没责怪儿子。自从儿子当上大学教师后,这位当初喜欢呵斥的父亲与儿子的对话便少了。

晚上,海子的酒性发作,大吐不止,直到第二天仍在昏昏沉睡中。乡邻们都来看他,在喧闹中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芦花,正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自己,那里面有关爱,也有痛惜与责备,那里有一个女人最复杂内心世界的自然流露。他喊着爬起来,正欲抓起她的手。芦花转过身,说:“菊婶,他醒了,我来给他弄点水。”

海子闭上眼睛。心中再次感叹:我为什么是浪子诗人啊!我应该是乡村教师,与纯朴的农家姑娘恋爱。

7 梦在四川

他称我为青春的诗人 爱与死的诗人

他要我在金角吹响的秋天走遍祖国和异邦

——引自《秋天的祖国》

海子决定提前结束寒假,带着《太阳》诗稿去四川,会一会四川诗友,听听他们对太阳诗章的看法。

他的梦在四川。

动身的清晨,母亲送他到村口。她心里舍不得,拉着儿子的手叮嘱:“儿啊,今年一定要找个对象成家,有个人照应。有了对象,我就去北京看你们。”

海子满口承诺:“妈,一定的!”

母亲心中高兴,目送儿子上路。海子走一段路后回头朝她挥手,坐上了一辆去高河的车子,将从那转至四川。

带着英雄际会的庄严感和神圣感,他面见了在中国诗坛有影响的欧阳江河、万夏、廖亦武等人。四川诗人热情接待了海子。读着海子的长诗,肯定其语言上的运作能力,但是他们都否认长诗的前景。

海子急了,说:“不可能,伟大的诗作必然是长诗,像《浮士德》,正是以它的恢弘博大来光照人类文明史与精神史。”

诗友们告诉说:“社会已在快节奏发展,进入九十年代,人们的一切精力将受到经济生活的牵引。长诗将与时代格格不入!”

海子心里难以接受,摇着廖亦武的肩:“你们四川诗人不就是靠长诗崛起于诗坛的吗?杨炼不就是在朦胧诗走向式微的时候,建立了以《礼魂》为代表的宗教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史诗高地吗?就是你那首《大盆地》也写得不短,有着丰富的内涵啊!”说罢,他激昂地朗读《大盆地》——

啊,大盆地!你红色的泥土滋养了我们

你群山环抱的空间是我们共鸣音很强的胸膛

岁月诞生自你的腹部,奥秘和希望诞生自你的腹部

你是世界上血管最密集的地方

……

诗友们不得不佩服海子争辩时那种思维的密度和惊人的记忆力。

晚上,诗友们举行了诗歌朗诵会欢迎来自京城的海子。他们各自朗诵自己的诗歌,气氛相当热烈。欧阳江河还赠送海子一张照片,上面题着“海子留念,欧阳江河。1983年9月摄于九寨沟”。

就寝的时候,海子与廖亦武睡在一起。两人仍在争论自己的诗歌观点,说到激奋的时候,海子竟从床上光着膀子爬起来,挥舞着胳膊争论不休。廖亦武只得让步感叹:“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诗人,是在玩命啊,你必将成为诗歌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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