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结扫了一眼,一份是阿里总管次仁的呈文,内说,一个时期来发现准噶尔侦骑多次入境活动,已采取应对措施云云。桑结不禁暗想:这个阿拉布坦也是个野心莫测的人物,派人同道布登共同上京告状,显见双方已有勾结。大面上同学长同学短,其实全无情义。另一份呈文是药王山医学院邀请第巴前去给毕业学员开示。他心想,此事请济隆活佛代劳吧。旺秋一直住在山上,多日不见,不知她近来可好?
最下边是一张大红纸,汗王府送来的婚礼请柬。桑结抓起使劲攥着,用力摔到地上,扶着墙壁走到窗前。犹记得头次府中相见,也是这个季节,转眼快二十年了,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大人,以后请不要称王妃,就叫我名字吧。”
“是、是,王……其……”
“老师受学生其其格一拜。这块玉是那年随阿妈去五台山,一位大喇嘛送的……”
“大人对我们下人,说话别这么文诌诌的好不好?嘻嘻。”
桑结猛回过身,室内空荡荡的,意识到出现了幻觉,摸了摸腰间,那块玉还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闭上双目,仰天长叹。
随着敲门声,侍从进来禀道:“大人,佳莫小姐求见。”
桑结赶紧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
“大人,或许还来得及。”
桑结一怔,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刚才去见了夫人。大人,这事若是出在草原部落也就罢了,可这是藏区,他在此生活了数十年,难道不懂‘入境随俗’的道理?这同强霸妇女有何区别?禽兽不如!”她捡起那团纸,口中喷出“无耻”二字。
桑结木木地听着,各种情感在撕扯着他。
“桑结呀,如果我是第巴,知道我会怎样做吗?”
桑结伸长脖子,眨着眼,像刚睡醒的样子。
“立命分管司法的府中大员却杰,以侍女状告女方不情愿为由,传唤当事双方询问,若所告属实,当依《十三法典》第十一条‘联姻离异法’,判决婚姻不成立,立刻还女方人身自由。这么做合情合理合法,也是对他的一个震慑。”
一阵长长的沉默。
“大人是不是觉得这是蒙古人的习俗,怕影响波及各地王公?我记得大人讲过三世达赖佛爷劝说俺答汗废除陋俗,促成黄教在蒙古传播的故事。大人是不是可以从中受到什么启示?”
桑结若有所思点点头。
远处传来一阵阵唢呐锣鼓声。
“他把所有的朗玛吉朵都请去了,明摆着是向我们向你示威。大人啊,你说话呀。”
“此人老奸巨滑,就像个鬼影,晃来晃去,我们却抓不住他。我也想帮助其其格,而且绝无将其救出纳室之意,可不管你怎么说,外界都会那么看,到时百口莫辩。他一定会大做文章,你可知道?准噶尔和安多方面无时不在对我虎视眈眈。你看看这份公文,次仁写来的,他们内外勾结,只等制造出兵的借口。唉,中了他的缓兵之计,我们晚了一步。唉。”
“既然官方不宜出面,那我和小丽今晚设法救出她们,与你无涉。”
“佳莫啦,果真那么办,用不了一个月,安多方面就会向我们开战了,大面上我们还理亏。”
“那就不管啦?”佳莫瞪圆了眼。
门外响起嘈杂之声,桑结开门一看,府中干员齐聚于此。
“大人,佳莫小姐的主意我们都赞同,大人只要说句话,不,只要点一下头,我立刻升堂审案,给那老家伙一个下马威。”
多年后,桑结在回忆到这一幕时,不禁想,如果自己当时点了头,结果会怎样呢?然而此刻,他却抬起眼严厉地说:“却杰,明早随我去当雄巡视。”
次日尚未天明,一行人顶着寒风向北行去,半路上,桑结病倒,到当雄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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