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开漂浮在一片冰冷黏稠的虚空中,如同一块坠落的陨石,飞速而坚定地向三条银河般的巨蛇方向坠落。杨进开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到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蛇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在视野里越来越近。巨蛇转眼变成女人的身体,杨进开认出其中一个是方旻旻,一个是王墨,一个是冯灿,三具躯体无声地把自己绞在一起,他想喊,却喊不出声。突然间,杨进开惊恐地意识到,女人们的躯体其实都被一条黑色的铁链拴在恶魔的触手上,恶魔就遮掩在不断纠缠着的女体的遥远的远方,女体逐渐散开,一个灰暗的身影逐渐显露。一个声音在拼命地高叫“不要看不要看!”,但杨进开无法停止观察。暗影显露出直总的脸,在无限的远方冷冷地狞笑着。杨进开从昏迷中苏醒了,感觉脑浆如飓风中的舢板一样漂浮荡漾,找不到落脚点。慢慢地,他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想睁开眼睛,但左眼火辣辣地胀疼,根本无法睁开。他努力地睁开右眼,发觉自己处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地板是粗糙的泥土光地,看式样很可能是一个老式仓库,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一丝化肥的味道。抬头看,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从屋顶吊下来,照得他下意识地又赶紧低下头,却不知扯到了哪里的伤口,杨进开不由得发出丝丝的呻吟声。“老杨!老杨!你终于醒了!”杨进开听到王墨在身边带着哭腔的喊声,赶忙又睁开眼仔细寻找。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地上,双手被绞在身前,侧着绑在一把沉重的木头椅子上。王墨就坐在椅子上,双手似乎也被牢牢地绑在后面。手铐仍然一端拷着自己的右手,另一端拷在王墨的左腿。杨进开试着挣了挣,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绳子绑得很结实,根本无法挣脱。王墨急得又要哭。“没事,我没事……”杨进开赶忙出声安慰,咳了一阵,终于停住了。他努力抬转头看王墨,王墨也正担心地看着他。王墨头发全都乱了,上面布满不知是呕吐物还是血块的秽物,纠纠扎扎地绞在一起。脸上也是黑色的一片,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但看起来应该没有大碍,不过双眼满含泪水。杨进开略略放了点心,转眼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悲痛的心情又涌了上来。他无奈地看着王墨说:“唉,这次是真的想站也站不起来了。”王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拖出了哭腔,“都怪我,连累你了,老杨……”杨进开一愣,马上哭笑不得地意识到王墨这孩子又想偏了,心里一阵苦笑。天啊,傻姑娘,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你在辖区里得罪的那些小票儿吗?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仓库门被人推开了,一阵冷风随之钻进来,头顶的灯泡被吹得摇摇晃晃,黑暗和光明上下两层的分界在眼前悠悠荡荡地摆动着。瘦子和胖子两个人先走了进来,一个灰色的暗影跟在后面,白炽灯光的边缘闪过,杨进开知道那是直总的脸。他们径直走向杨进开和王墨。直总慢慢走到杨进开面前,背着手仔细地看。他依然戴着那顶白色的高尔夫球帽。瘦子和胖子一脸冷汗地低眉垂手站在旁边。直总一皱眉,转身对瘦子说:“为什么把她也带来?她是警察你们不知道吗?”“对!我是警察,你们放了这个男的,跟他没关系!”王墨突然圆睁双眼,对着直总大吼起来。直总和瘦子、胖子一下子都愣住了。过了一小会儿,直总露出一脸慈爱的微笑,柔声说:“孩子,我想你搞错了。我们是找杨进开先生有事要谈,你现在在这里纯粹是个误会。”王墨吃惊地张大了嘴,转而盯向杨进开。杨进开坐在地上也只能一阵苦笑。“什么?!是你的那件跳楼的案子?混蛋我就说你接了什么狗屎案子你还不听,还连累本姑娘!”王墨立刻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大叫起来,还不解气,抬腿使劲蹬了杨进开一脚。踢倒是没踢疼,但手铐一下勒得杨进开手腕生疼,他却只能龇牙咧嘴地苦笑忍住。“直总,当时他们两个一起上的电梯,我们就干脆一起抓上了车。后来才想起来这女的是警察。本来想立刻扔下去,可一没留神,这男的把自己和这女的铐在一起了,钥匙也扔了。没办法,只好一起带了来……”瘦子愁眉苦脸地说,右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原来你救了我!都怪我!没踢疼你吧,老杨?”王墨听到后眼泪又要涌出来,低头看着杨进开啜泣着说。杨进开赶忙说:“没有,没有,还好,还好。”王墨又抬起头凶狠地大吼:“你们这群混蛋,竟然趁着姑娘喝醉了玩阴的,下次有本事跟我单挑!”直总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和蔼地说:“不会有下次了。相信我。”他转头又问瘦子:“都搜过了?”“都搜过了,没有。”这时,杨进开挣扎着抬起头来,对着直总说:“直总,我把笔记给你,你放我们走。”直总轻轻蹲下来,脸微微朝下看着杨进开,杨进开无法看清直总的表情,因为他整个脸部都藏在一片灯光下的阴影里,但杨进开知道他在微笑。“杨先生,不用了。生意本是两相情愿的事,谈不下来不用勉强。”杨进开觉得身体一沉,一阵刺骨冰冷的感觉扎进了心里,就好像从悬崖摔下但尚未落地时产生的宿命般的惊恐,但又无法彻底放弃希望。杨进开刚要再说些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跑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柱耀眼的灯光随即从打开的仓库门口射进来。引擎声停了,灯光也暗下去。一个身穿白色套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我回来啦。”进来的人杨进开立刻就认了出来,正是方旻旻。方旻旻款款地走过来,先把一个东西交给直总,“他办公室里找到的。”直总满意地点点头,随手仔细翻起来。杨进开一看就知道全完了,心彻底跌入绝望的冰封谷底。方旻旻交给直总的,正是他下午保存在办公室里的那本自然智能原理笔记。“另外,”方旻旻接着轻快地对直总说,“那些东西我也已经按你说的放在他办公室里了。”她又指了指瘦子,“这边你们一会儿再布置一下,应该就可以糊弄警察了。”瘦子赶紧点头说知道了。直总的眼睛全都在笔记上,也随意地点了点头。“哎呀,哪能搞成这个样子了啦!”方旻旻突然故作惊恐地大叫一声,仿佛这时才看到椅子旁边捆着的杨进开,赶紧蹲下来仔细端详着他。“这不是进开吗?哪能搞成这个样子了啦?”语气充满了由衷的关切,好像少妇开门迎接刚刚从战场归来的久别爱人。“你好。”杨进开险些就感动了,点了点头。“哎呀没想到还能碰见你。上次趁你没睡醒,我把日记给拿走了,你不会怪人家吧?不过刚才我又给你还回去啦。”方旻旻扭捏地说着,还掏出一个手绢来给杨进开擦脸上的血迹。“杨!进!开!这个女人是谁?!我交给你的日记被偷了?!”椅子上传来王墨的怒吼。杨进开还没有搭茬,方旻旻抬起头来看了看王墨,又低下头,替杨进开惋惜地摇摇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警小朋友?真的这么暴躁啊,哎呀吓死囡囡了。”“你还对别的女人说我坏话!我要杀了你!”杨进开只能苦笑。通过椅子上传来的振动,他能感觉到王墨正在使劲地挣扎着。杨进开不相信她能挣脱开,不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样就可以避免直接面对王墨的怒火,他甚至觉得有点庆幸。“旻旻,你可骗得我好苦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方旻旻怜惜地摸着杨进开的脸。“是啊不好意思啊,亲爱的,其实一开始齐南之所以去找你,也是我告诉他的嘻嘻。这个老同志也真是的,快死了也不老实,与其让他随便乱来,还不如给他点儿事忙活。何况我们也不想齐南和程书国多接触,毕竟程书国这个人到底什么想法我们心里一直没底,嘴里说得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一直推三阻四。这两个老家伙都和我们作对,万一搞在一起,出了什么岔子就难办了。”“天,原来是这样,那这种事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啊,你不说是我的真爱书粉吗?”“我可真的是你的大粉丝噢!关于这部分,我之前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哦!那时候齐南正好想找个私人侦探,那我们就想给他找个蹩脚的忽悠着呗。嘿嘿对不起,原谅我说话这么直啊。结果我随便一查竟然就发现了你,之前写情色小说的那个杨进开现在竟然做起了私人侦探,开始帮人抓奸了哈哈。所以我就想嘛,正好让齐南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你,你写那些腻腻歪歪的东西很棒,半道出家想也干不来侦探嘛。”杨进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自己仅剩的一点自尊和自信,已经彻底被方旻旻这一番真诚的讲解揉烂了然后冲得精光。他恨不得立时叫胖子过来直接捅了自己。方旻旻这时笑嘻嘻地捂住了嘴,好像是真的才意识到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嘛,直总是想直接收买你的,但我想勾引你岂不是更简单嘛。所以我抢先找到你,在你办公室和家里都安装了窃听器。后来还顺便把罗江日记拿走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啊亲爱的。”说着方旻旻凑过来撒娇地摇着杨进开的肩膀。王墨在旁边早就气得浑身发抖了,这时咬牙切齿地叫起来:“松手!给姐滚远点儿你个小婊砸!”方旻旻仿佛根本没看见旁边椅子上还绑着一个人,继续盯着杨进开说:“亲爱的,我真的是你的大粉丝啊,不要太喜欢你写的那些腻歪得流水的东西。最近几年因为自然智能这个倒霉事,玩到的男人没几个有意思的。齐南根本不理人家;罗江还算有趣,但太放不开了;程书国嘛,就更别提了,没劲。”方旻旻用两只手揉着杨进开的脸,“还好最后碰到了你,你可真会玩!那次要不是带了瓶酒险些拿不住你了。唉,真想再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聚聚啊,想想怪可惜的喏。”杨进开愁眉苦脸地说:“好啊,你现在扶我起来我试试。”“哈哈哈哈!”方旻旻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搭在杨进开脸上,歪着头看着他,“唉,可惜,真可惜。”“别闹了旻旻,马上就要把他们处理了,你去车上等我。还有,你顺便把那个手铐解开。”直总开口了。方旻旻撇撇嘴,从头上摘下一根发卡,看也没看,一下子就把连着杨进开右手和王墨左脚的手铐打开了。方旻旻把发卡插回头上,依依不舍地看着杨进开,俯身使劲地吻了杨进开嘴唇一下,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了哦亲爱的,拜拜。”又停了停,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仓库。“我在你的车上等你哦。”方旻旻的背影摆摆手说。“把这两个人处理掉,分开处理,别偷懒丢在一起,搞得专业一点。我和旻旻先走,你们这里处理完记得把旻旻的车也开回去。”直总合上笔记,给瘦子布置完这几句话,转身就要走。杨进开在他身后大吼:“直总!你疯了吗!杀了警察,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直总转过身,叹了口气,一脸和蔼地看着杨进开,“不,是你杀了警察,然后再自杀。”杨进开和王墨都愣愣地盯着直总,直总也似乎有点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都忘了吗,孩子?好吧,我再给你们讲一遍。本来的计划里,杨进开先生会在今晚直接畏罪自杀的,这样当然是对所有人最方便的安排。不过因为这位小姐的意外介入,我们只好稍微调整一下了,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下面是更新的计划。“杨进开先生,你收了齐南教授的一百二十万,并非法介入了之前罗江先生的坠楼案。然后你串通这位……王墨小姐,对吧?串通王墨小姐擅自从警察局盗取了该案的机密资料,罗江先生的八本日记。而后,因为齐南教授的死亡,你们二人想擅自占有这笔一百二十万元巨款,并无疑对如何分配产生了严重分歧。于是今晚酒醉后,你们之间终于爆发了严重争执,并因为酒精刺激,进一步演化成为激烈的肢体冲突。经过一番丑陋的厮打,你看看你们,杨进开先生失手把王墨小姐掐死后抛尸,然后自己也畏罪自缢身亡。可能是用电线对吗?”直总说着转头礼貌地指了下瘦子,瘦子一脸感动地点点头,“或者自己的腰带,都可以。所有其他这些具体的创造性的细节,我都交给这位张先生处理,我们可以相信他的专业性。“所以,现在罗江的那八本日记已经稳妥地放置在杨先生你的办公室里了——里面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因此笔记对我已经没有用了,谢谢你借给我——齐南那张存折不在你身上,我相信一定放在你家里了吧?没关系,我完全相信,警察一定会及时发现这些证据、并顺利地推断出以上这些最简单合理的事实经过。很显然,对这种嫌疑人已经死亡的案子,而且还涉及可疑的警务人员犯罪,最简单直接的推理才是对所有人都最有利的。你说呢?”直总微笑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杨进开和王墨,似乎在耐心地确认两个人都懂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总转身离开,走出了仓库,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仓库外很快响起一阵沉重的引擎声,又逐渐消失了。杨进开的心也随之彻底冷却,他甚至不敢抬头再看王墨一眼。本来,知道自己死定了已经很糟了,但听了直总的一番话,他竟然由衷觉得赶紧死才是一种幸福的解脱。直总真他妈的是个天才。“你去把门关上,到上面拿铲子和几个麻袋下来。”瘦子指挥胖子。胖子哎了一声,跑过去把大门插上,转身又费力地爬上靠墙边的一个扶梯,扶梯上面似乎还有个二层,最边上有个小小阁楼。这时,瘦子从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电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该上路啦,朋友。”“不要啊!我不想死!杨进开你抓住他的腿,别让他过来!”王墨可能是终于被吓到了,惊恐地大叫起来,双腿紧紧地收在椅子上,浑身猛烈地扭动着。杨进开从来没见过王墨这样惊恐,终于抬起头来使劲看了王墨一眼,又转头对着瘦子,发出一声苦笑。“朋友,帮帮忙,先‘自杀’我吧,实在是烦得我脑袋都要炸了。”“嘿嘿,都行。我还挺爱听这个娘们儿喊的。”“能最后给颗烟吗?”“算了,你小子不老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死早投胎吧。”瘦子一边说着,一边跨过半死不活的杨进开准备绕去他的后面。这时出人意料地,杨进开突然猛地从地上戳起来,用双腿牢牢地把瘦子的双腿缠住。瘦子被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发出一阵冷笑。他揣好手里的电线,随手抓起杨进开的头发看了看,叹了口气,再一拳使劲捣在杨进开的脸上。杨进开闷哼一声,眼前又是一晕,感觉血又从头上流了下来。但他的双腿还是紧紧地缠着瘦子。“朋友,怎么临死还不老实,你说你还折腾个什么劲啊。”“我也不知道,碰碰运气呗。”杨进开咧着嘴口齿不清地说。“算你今天运气好。”王墨冷冷的声音。杨进开和瘦子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只见王墨竟然不知何时站在了椅子之上!趁着胖子不在,瘦子的注意力又被杨进开吸引,她刚才一直在偷偷使劲挣脱,已经把缠着她后背和双臂的绳子挣松了。可能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胖子一开始也认为没有必要捆得那么结实,而就是这个错误即将要了他们的命。王墨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开绳结,但已经挤出足够的空间,再借着自己双脚用力蹬在椅子面上。她终于挣扎着把自己从椅子背上脱了出来。接下来的一幕,杨进开可能永生难忘。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正对着他直射下来,整个空间被严格地表现为黑白色的剪影。剪影最底下的杨进开,双腿死死地缠在瘦子的膝盖上,而他的头发也被瘦子牢牢揪住,血肉模糊的脸被迫大角度地仰着。灯光刺眼,杨进开双眼都被血、泥土和汗水蒙住了,黏黏糊糊的更加睁不开,意识也有些模糊了。瘦子一手揪着杨进开头发,一手举着拳停在半空,眼神有些发愣地抬头看着王墨。王墨站在杨进开几乎正后上方的椅子上,身体正挡住灯光,双臂依然被剪在身后,面目昏暗不可见。她消瘦的身体在这个角度呈现出天神下凡般的姿态,仿佛时间凝固住的电影胶片。突然间王墨猛地跳了起来,快得像条蛇,又像只受伤的猎豹。她猛地越过杨进开的头顶,剪影在目光和灯光中闪烁。瘦子似乎想低头往后退,但忘了杨进开双腿仍在死死地锁着他的膝盖。王墨在空中左膝抡起,从下至上,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猛顶在瘦子的正面部。杨进开似乎听到一声清晰的闷响,他仿佛撞在自己身上一样肉疼地猜瘦子的整个鼻骨,甚至部分颌骨可能都已经捣碎,并狠狠地顶进鼻腔里。血水混着牙齿和碎肉一下子飞溅出来。瘦子立刻失去了知觉,往后一仰,浑身面条一样瘫软在了地上。“哥!下面怎么了?!”胖子在阁楼上听到了声音,着急地大叫。他先把两柄铁锨哐哐扔了下来,急急忙忙顺着梯子往下爬。“你哥完了,你姐在此!”王墨没有丝毫停顿,怒吼一声冲过去,飞起一脚将梯子斜着蹬飞。胖子正爬到一半,惊恐地大叫一声,抱着梯子一起砸到了地上,落地时又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抱着在地上打滚哭号。王墨又飞起一脚,正踢在胖子的下巴和喉结交结的部位,于是胖子也立刻晕了过去。王墨一屁股坐在胖子身上,呸地啐了一口。“谁也别想跟姐玩阴的!”一切都结束了。灯光依旧轻轻地摇摆,空气里多了一股更浓的血腥味,但整个仓库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张力。瘦子和胖子都已经晕死在地上,杨进开双手还被捆在椅子上,鼻青脸肿,双腿依然和瘦子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他因为紧张而完全忘记了松开腿。王墨喘了口气,背着手在胖子身上摸索着掏出一把折刀,很快把自己的绳子割断,又拿着刀向杨进开走过来。杨进开脑袋枕在椅子上,眼睑几乎完全被青肿和血水遮住,无力地说:“姐,下个轮到我了吗?”王墨扑哧一声笑了,蹲下来割断了绑着杨进开双手的绳子。杨进开几乎无法感觉到自己的手了,只是右手心还是钻心地疼,是昨晚在电梯里被钥匙割伤的,依然在隐隐地流着血。杨进开搂着王墨的肩膀,挣扎着站了起来。王墨紧紧地把杨进开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有一种终于死里逃生后的欣喜和松弛,好像真的死了一次,而所有的力气都还丢在地狱那边没来得及找回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彼此依靠。杨进开觉得自己会哭,但终于还是尽力忍住了。“好了,快离开这里吧。”过了一会儿,杨进开用左手拍拍王墨的背,说。“不,他们还没走远,我们去追上他们!”王墨一下子也反应过来,说着又跑到胖子和瘦子身边搜了搜,回来把三部手机扔给杨进开。杨进开认出其中有一个手机是自己的,还有自己的那串带血的钥匙,“你来报警!”杨进开回头看看,有点担心问王墨:“不用把这两个人绑起来吗?”“不用,这俩家伙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王墨笑着说,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杨进开觉得一股凉风沿着脊柱从上而下地溜过。他下意识顺从地点了点头。两个人拉开仓库门,门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绑架他们来的那辆白色厢式车就停在正门口。杨进开转头环视,发现这个破旧的小仓库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没有任何标志,四周也没有其他建筑,几乎见不到一点灯光,空气中隐约还有一股化肥和海腥的味道。杨进开迟疑了一下,他不记得上海区域内还有这么荒凉的空地,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上海很远了。现在他们是在哪里?这时王墨已经爬进了厢式车的驾驶室,隔着前挡玻璃催杨进开上去。杨进开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厢式车的后面走去。“我猜这儿应该还有一辆更快的车。”王墨赶紧又爬出车厢,刚绕到车后,两道刺目的车前大灯灯光在眼前一下子亮起来,低沉暴躁的引擎轰鸣声随即响起。一辆火红色的2013年款福特野马双门硬顶跑车正停在厢式车的侧面。杨进开正坐在方向盘后面咧嘴哈哈笑着等她。“哎没想到竟然是辆野马啊!你知道吗我之前也有过这么一辆,哎是不是你应该也坐过?这是我年轻时候最喜欢的车,就是费油……”杨进开兴奋地拉开车门对王墨说。“我知道,你在很多故事里都写过,所以你那个大粉丝旻贱人才买的这辆车。”王墨干巴巴地说,“起开一边去!”杨进开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赶紧爬到副驾驶的位子,并谨慎地系好安全带。王墨坐进驾驶位,后退掉头时车灯飞速地扫过那辆厢式车,杨进开注意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着急地说:“等一下!”王墨猛地一个急刹车,向外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一脸恼怒地瞪着杨进开。杨进开没有理王墨,盯着那辆厢式车看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这辆白色厢式车的侧面隐约印着一个发射着红光的紫色太阳,和直总高尔夫球帽上的LOGO一模一样。他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走吧。”车灯隐约照出仓库侧面有条狭窄的小路,王墨驾驶野马拐上去,进入了直道,立刻开始加速,5。0LV8发动机立刻狂暴地轰鸣起来。杨进开被惯性使劲地按在座位里,胸口不由得又有点疼。车里隐约有一些烟味,这让他突然非常想抽一根烟。这是一条单车道的乡间小路,路面是简陋的水泥路,开上去颠簸不平。四下没有任何路灯,也辨认不清方位。杨进开打开自己的手机,正要用GPS定位辨认位置,却被王墨要求拨打电话。她一边使劲加速一边报出一个手机号码,杨进开拨了出去。手机很快被接听了。“喂?”王探明显还没有完全睡醒。“王探!我是杨进开!”杨进开对着话筒大声喊,试图压住引擎轰鸣,“我和王墨在一起,刚才我们被直总绑架了!现在已经逃出来了!”“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杨进开?”王探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些。“听我说,赶紧查我手机的位置,直总逃走了,我们正在追。我们两分钟前开出来的地方有个仓库,里面有两个直总的打手,已经打晕了,去抓!追踪我的手机!”杨进开不放心,按下电话后,在晃动不停的车里,奋力握稳手机,找到自己的手机位置,又截了图发给了王探。这时,他注意到现在已经是2月22日凌晨四点钟,而他们现在正从西向东行驶在崇明岛北面一条农场间的乡间道路上。“册那我们在崇明!”杨进开对着王墨喊。王墨眼望前方没有回话,于是他又大声说了一遍。王墨点点头,突然低声说:“追上了!”杨进开强睁大眼睛,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显出了一副车尾灯,车速并不快,似乎在有意等后车。王墨闪了一下大灯,前车减了速。王墨突然猛踩油门,猛地蹿了上去。“你在干什么?!”杨进开吓得大叫,一把紧紧拉住车窗扶手。前车似乎也觉察出了后车的不对劲,开始加速,但已经来不及了。福特野马怒吼着猛地撞击在前车的后部,把前车顶得一扭,斜蹿下道路,歪在了一旁。福特野马也失去控制,熄火停到了道路另一侧。杨进开在碰撞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四肢完全飘浮在空中失去了控制,又猛地被拽回接在自己的身体上,浑身无处不酸痛。他惊魂未定,扭头看着王墨,“你疯了吗,别乱来!跟住就行了,等警察来!我们一定能抓住他。”“不会有下次了,相信我。”王墨一脸漠然地盯着前方,血从垂在额头的头发上流下来,她双手紧紧地抓在方向盘上,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这时,前方的车呜地一下又重新开动了。王墨也一踩油门,野马怒吼着又冲了出去。杨进开只能选择沉默,死死地抓住窗户扶手。他心里不住地乱想,现在是和王墨在车里,刚才是和两个暴徒在仓库,不知哪个离死亡更近些。两辆车继续在狭窄漆黑的道路上追逐,只有两辆车的灯光不断刺穿乡间沉睡的暗夜,划出持续的引擎轰鸣声。野马的速度明显更快,但道路非常狭窄,前车牢牢地卡在前面,王墨死活无法超越过去。远远地,前方车灯中闪出了一座小桥。王墨略一减速,和前车拉开更多距离。杨进开还没松口气,她又猛地一踩油门,野马一下蹿了出去,正好在前车上桥的时刻猛撞上去。这次撞到了前车的右侧后方。由于在高速上桥时失去了抓地力,前车被撞击后彻底失去了控制,撞断左边桥栏后带着一片耀眼的火花一头从桥上栽了下去,发出砰地巨大的落水声。福特野马也猛地倾斜,一下子侧翻过来,车顶朝下撞在引桥的桥墩上。撞击的一刹那,杨进开又飞了起来,视野里所有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能感觉到眼前飞满了漂浮的火花和暗影,但无法判断哪些才是真实的。他其他所有感觉都消失了,意识里只有一句话快速重复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再次昏过去,或者直接死掉,但这次他很快就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头朝下绑在座椅上,整个身体处在一种非常陌生的姿势,右肩揪心地痛,感觉安全带已经勒进了骨头里。杨进开挣扎着解开安全带,幸好搭扣被顺利地解开了,整个人滑了下去,双臂立刻在体重的压力下疼得让他呻吟起来。处于下意识的原因,杨进开竟然猛地想起就在三十四年前,在遥远的伊州春田市郊外,齐南和RobertR。Hayward应该也是这样把一辆福特野马撞得头朝下翻过来,这么凑巧的事竟然让他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不过很快疼痛就把这些胡思乱想压了下去。杨进开奋力从破碎的车窗里爬了出去,简单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几处划伤外,幸运地没有增加新伤。他重新俯下身,车内仪表盘的灯光居然还在微弱地亮着,驾驶位上王墨也头朝下倒绑着,一动也不动。他叫了一声“王墨”,但王墨没有回应。不要!杨进开的心一瞬间冻成了冰,又无法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他想起三十四年前的那场车祸,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齐南活了下来,而酒醉后驾驶汽车的RobertR。Hayward则成了整个故事的第一个牺牲品。三十四年后的今天,同样坐在副驾驶位的自己也侥幸逃过了一劫,而同样浑身酒气坐在方向盘后面的人变成了王墨……杨进开不敢再想下去,赶紧绕到车的另一边,试图拉开车门。但车门变形,死死卡住了。幸好车窗已经碎了,他俯下身用肘部捅开碎玻璃,拼命爬进去,爬的时候又把左手划破了几处。王墨的双眼紧紧地闭着,头歪在双臂之间,辫子早已经散开倒垂下来。杨进开摸索着把安全带打开,小心地把王墨拉了出来。王墨浑身瘫软,像死了一样,但探了一下还有呼吸,杨进开紧张地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脸。王墨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随即发出了一声痛苦呻吟,她的左臂似乎骨折了。“天,我真的被你吓死了。”杨进开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也抽了个精光,抱着王墨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地说。“先别死,直总怎么样了,赶紧去查一下。”王墨皱着眉催促道。杨进开这才重新意识到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们很有可能还处在危险之中。他放下王墨,喘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蹒跚着向桥的另一端走去。离开王墨,杨进开才重新意识到四周仍然是漆黑一片。他摸索着走上桥时,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用手机的屏幕光仔细照着,原来是野马的前保险杠,已经被撞得完全失去了形状,周边还散落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片。杨进开小心地迈过去,随即发现左前方的石头护栏已经被撞开了一个巨大豁口。他的左眼依然无法完全睁开,只好扶着残留的栏杆向前探着身体,用微弱的手机屏幕仔细寻找。好不容易他才发现,不远处隐约有一辆车侧翻在河里,车后部已经被撞得破败不堪。杨进开走到桥对面,小心地摸下河去。河水非常浅,刚刚没过他的膝盖,但河水刺骨般地冰冷。杨进开哆哆嗦嗦地走到车前,才发现这是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宽近两米的豪华车已经侧立起来,前挡风玻璃也已经碎落,驾驶员一侧已经完全浸在水里。杨进开又走近两步,用手机从前窗向里照进去,瞬间被吓得浑身一抖,手机险些滑进水里,他赶紧努力攥住才没掉落。副驾驶的位置空无一人,下面的驾驶位上却牢牢地系着一个女人,穿着白色套装,一动不动。她的头部向下耷拉着,完全浸到了水里,只有一头卷发铺在水面。应该是方旻旻,毫无疑问已经死了。杨进开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全身的寒毛孔都从里到外地一阵发冷。仍然还是驾驶员,仍然还是有人死在了三十四年后的这个夜里。杨进开又向里看了看,后座看起来也是空的。他鼓了鼓勇气,小心地绕到车底翻起的那一侧,踮起脚向上看。车底太高,他没看到什么东西。但突然间他立刻注意到副驾驶的门边上留有点点血迹。杨进开立刻紧张起来,赶紧拿着手机四下扫视,但漆黑的夜色在几米之外就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完全吞噬了。直总跑掉了。“怎么样!”王墨在桥的那边喊。“直总跑了!”杨进开猛地一拳砸在车轮上。突然,杨进开听到车后座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他赶忙屏住呼吸站定不动,果然有声音!但他够不到车门,于是又转到后窗。后窗也已经碎成了蛛网,但还挂在窗框上。杨进开一脚把玻璃踢下来。一个人影随即从里面滑出来,倒进水里,杨进开连忙揪住了她。在微弱的手机屏幕的光芒下,杨进开赫然发现,这个从车后座滑出来的人竟然是冯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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