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显眉宇轻皱:“怎么回事?”
晏与歌摇头道:“弟子无事。”
俞显道:“晏与歌,你学会撒谎了?”
晏与歌闻言慌乱起来:“师尊,我没有……”
见俞显愈发冷凝的脸色,晏与歌吓了一跳,他赶紧跪在床上,不安地看着俞显,“师尊,弟子知错了……”
俞显道:“既是知错,便告诉我怎么回事。”
晏与歌嗫嚅道:“弟子这几日一睡着就会做噩梦,就、有些害怕……”
“只是有些害怕?”俞显不信,方才小孩那脸色煞白的模样可不像是有些害怕,“先起来,别动不动就跪。”
俞显将小孩提溜而起,让小孩坐在了床上。
晏与歌默默屈起双腿,犹豫一瞬,才小声道:“……很害怕……”
说完,他又补了句,“弟子定能好好克服的。”
俞显端量了晏与歌两眼,见小孩眉眼中萦绕的不安,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此前没有多去在意的点。
在小孩的观念里,“勇敢与否”同“会否被抛弃”互相挂钩,且到了根深蒂固,深信不疑的程度,而勇敢,意味着无畏做任何事,无畏受到任何伤害。
相应地,便不能流露软弱。
俞显声音放缓,问道:“都梦到了什么?”
晏与歌不自觉想到了梦中场景,身体忍不住一瑟缩,又强行让自己舒展身体,俞显看了眼,没有说话,晏与歌回答道:“梦到了蛊蛇……梦到了阿姆……梦见自己死掉了,没有看见师尊……没有师尊……”
说着说着,晏与歌泪水滴答掉落,他慌忙垂下头,眼睛抵在膝盖上,来回擦着眼泪。
俞显轻怔。
俞显道:“介意为师看你的记忆么?”
晏与歌愣愣抬头,明白俞显的意思后,他摇了摇头:“不介意的。”
俞显道:“闭眼舒神。”
晏与歌应言照做。
俞显便扣着小孩的脑袋,额头与之相抵,运神间,便看见了晏与歌从出生在禾衣族人群居的山坳寨子起,便没有一刻不与蛊虫相伴。
他明明很是恐惧,确切地说,许多禾衣族的小孩都很恐惧,可每每瞧着每逢祭祀时,那些因为忤逆族老,不愿研习蛊毒术的孩子被扔进蛇窟、虫蝎窟里活活咬死后,这种恐惧便硬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们以能从虫态完全蜕生的蝴蝶为信仰,追崇无畏勇敢的品性,而软弱无能的人,就像缩在茧里的畸虫,永远无法破茧成蝶,这样的畸虫,只有被抛弃的结果。
便是对晏与歌最好的阿姆,也总是惯于给晏与歌灌输这样的思想。
这样极端的认知,便如同一种魂毒,流窜在每个禾衣族人的脑海里。
以致于晏与歌看似坚强有勇,实则内心深处早便压抑了许多不安与恐惧,每走一步都怕行差踏错。
天道如此行径,怎么更像是既要施以玄咒禁锢玄灵之力,又要蚕食玄灵神魄,任由玄灵魂识陷于负面情绪,从而被这些情绪肢解成碎、无法凝合?
俞显若有所思地退开,察觉到晏与歌惶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便敛了思绪。
默了默,俞显伸手将小孩抱进怀里,边离开房间边道:“以后不许再撒谎,怕就是怕,疼就是疼,别支支吾吾掩盖,没有半分用处。”
“此外,今后想做什么放心去做,不想做什么尽管不做,哪怕出事了也有为师给你兜着,知道了么?”
晏与歌闻言睁大了双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俞显叹了叹,心道算了,也不指望小孩瞬间改变,慢慢来吧。
俞显直接回了自己落榻的殿宇,将晏与歌放到了床榻里边,扯过被衾盖在小孩身上,道:“睡吧,为师在这,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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