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园道:“你真能下这个决心,我也赞成。但不知你演戏的合同,还有几天满期?”
黄梦轩道:“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后天就满期了。后天晚上,我就搭京汉车出京?”
杨杏园道:“你走得这样快,固然省去许多是非,但是太凑巧,人家要不疑你心虚
逃走吗?”黄梦轩道:“演新戏这桩事,我实在不愿意干了。未见得我还会到北京
来演戏,充其量,不过牺牲薛春絮三个字不再在北京出现,和我黄梦轩有什么相干?”
杨杏园道:“照你这样说,你这回成心拆烂污了。”说着用手指着他手上那个戒指,
笑道:“你怎样对得起人家那一番好意?而且……”黄梦轩脸上一红,不等杨杏园
说完,便道:“这只戒指,我本是向她借来带的,哪里能要她的呢?我自然送还她。”
杨杏园道:“要这样才算漂亮角色,哪里没有看过几百块钱呢?”又和黄梦轩谈了
一会,才回去了。
自从这天起,黄梦轩笑红这一桩公案,就闹了个满城风雨。那位铁路局长宋传
贤,在报上看见这段新闻,生气得很。记得冬至的头一天,曾约笑红在冬至这天一
路上天津去玩,她却推三阻四的,说有许多不便。原来她却另外有个约会,真是岂
有此理!难怪那天晚上我在她那里打牌,我只打四圈,她很赞成呢。越想越气,心
想我非严重质问她不可。到了晚上也不带旁人,坐了自己的汽车,就到笑红这里来。
一进门,就板着一副面孔。这晚上笑红脱去了外面的皮袄,只穿一件桃红花缎的小
紧身儿,卷起烫发,打了一条黑油油的辫子。小紧身儿,挖着套领,露出雪白的脖
子。脖子上一根湖水色丝绦,挂着一把小金锁片子,越显得她妖小玲珑。她看见宋
传贤来了,便走过来和他脱大衣,斜乜着眼睛对他一笑,靠着宋传贤胸面前问道:
“哟!怎么啦?”宋传贤听了这句话,当然不好意思说生气来了。说道:“没有什
么,你怎么问我这句话呢?”笑红也不答话,替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又递根
烟卷给他,擦了一支火柴,给他点上,便靠着宋传贤坐在一处,拉着他的手问长问
短。一眼看见宋传贤的指甲,长得很长,便叫阿金拿了一把新剪刀来,给他剪手指
甲。指甲剪完了,笑红捉着宋传贤的指头,在自己又白又嫩的脸上一划,笑道:
“好了,你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了,不刮得人家生痛了。”宋传贤道:“我们这个
指甲,再修得好,也是一双粗手,怎比得唱小旦的那一双手,十指尖尖的,看见就
叫人家心里爱他。”笑红板着脸说道:“宋大人,你这话说的谁?”宋传贤道:
“我自然说一个人。”笑红道:“那些报馆造了谣言来糟蹋我,你也相信吗?”宋
传贤冷笑道:“本来呢,小白脸儿谁不爱?不过跟着拆白党在一处,恐怕要上当,
可要留心点儿才好。”笑红听了这话,低着头不说话,鼻子息率息率的响,就像要
哭的样子。一会儿,便在钮扣上抽出一条手绢去擦眼睛。宋传贤看她这样,倒不好
意思再往下说了。便伸手夺她的手绢,要替她擦眼泪。笑红把身子一扭,站起来便
走,睡到自己床上去了。她用手绢捂着脸,伏在被服上,肩膀耸起耸落,哭得好像
伤心。宋传贤跟着走过来,便拿手来搬她起来。笑说道:“我和你说笑话,你何必
这个样子?”笑红哽着喉咙道:“本来的,你冤枉人家啦。”宋传贤说好说歹,说
了半天,才把笑红说好。因笑红打开小梳妆匣子,宋传贤一眼看见小抽屉里一张名
片,印着浑卜嘉三个字,是他局子里的一个二等科员。便问笑红这张名片哪里来的?
笑红道:“这个人招呼我两个盘子,我听他和朋友谈话,也好像是你们铁路上的人。
他还约着这个礼拜和我做花头呢。”宋传贤听着,记在心里。过了几分钟,便说有
事,特意打电话给他的秘书。叮嘱说:“庶务科科员浑卜嘉,办事糊涂,明天下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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