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多半是假的,但也总有一些是真的。
三百多年前,苏迦的太阳开始衰弱,派出去的飞船没有找到合适的聚居地,反而引来了危险的敌人。当时许多人夜以继日地研究着新的能源,其中有一个,找到了几乎能代替血石的东西。
棘人的血。
讽刺的是,发现者本身就是个棘人。
绝望带来的巨大恐惧之中,沙地人朝曾经并肩战斗的棘人举起了刀。虽也有沙地人竭力阻止这样的暴行,却终究没能改变棘人的命运。
棘人的数量原本就比沙地人少很多,又因为生性平和,不擅长战斗,在短暂的时间里就被杀得近乎灭族。
他们不得不四散逃亡,最终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在地底发现了神树的种子。
关于神树的传说几乎已经是无人当真的神话——这棵能带来生机的种子,需要用生命和信念来唤醒。
然而“生命和信念”有许多种形式,当时棘人的领导者却在仇恨之中选择了最偏激和危险……同时或许也是最强大的一种。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满怀的恨意唤醒了神树。
它破土而出,为他们撑起了一方天地……却也只为他们。
它摄取了整个世界残存的生机来供养这方天地,但除了棘人之外,没有其他种族能进入屏障。可代价是,他们必须持续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饲养它。最终,当他们所献给它的无法让它满足,它很可能会绞杀所有的生命。
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它不过是一棵树,一棵本能地想要活下去的树,你以什么唤醒了它,它便以什么为养料。
这件事被隐藏了许久,只有主持祭祀的长老才能得知。起初每隔五十年一次的祭祀,很快变成了三十年一次,而后是十年……
被选择出的“圣徒”,怀着虔诚的信仰来到这里,最终将自己的血流尽在圣湖之中。
他们会在很长的时间里接受教导,让他们坚信他们的牺牲是伟大的,是为了自己的族人……可面临死亡时,依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那么坚定和从容。
他们会有恐惧,会有悔恨,甚至对活在自己的鲜血上的族人都生出怨憎。
儒安的女儿也是圣徒之一,十年前,他来这里参加祭祀时,甚至是满怀骄傲的,即使他女儿从此要在神树上度过一生,再也不能与他相见。
可回到家中,他却梦见女儿沉默而悲伤地看着他,流出满脸的血泪。
他开始研究那古老的祭祀,追寻隐藏其中的秘密。让他悲恸而震惊的不止是事实,还有这“事实”有多么容易被发现。
棘人的魔法,攻击力相当微弱,却几乎人人都有一点预知的能力。
许多人生出过怀疑,许多人寻找过答案,但最终,几乎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着,接受了这样的牺牲。
“你看见过那些飞在天空的飞船。”博希抬手往上指,“你看见过他们如何攻击屏障……一旦屏障消失,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抵御那样的攻击。”
——可我们本该有的。
默影默默地想着。如果他们没有放弃祖先们也曾参与其中的科技文明,在这三百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完全可以变得更加强大……比那些觊觎他们的敌人还要强大。
可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并没有意义。
“您说您看过了我的符文,”儒安说,“那么您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并没有想要立刻破开屏障,我们只是……”
“想要放沙地人进来。”大长老浑浊的眼中流露出讽刺与厌恶,“如果你只是想要改变让神树生长的方式,即使有危险,也未必不能一试。可是,儒安,你怎么也会像你年轻的学生们那样天真……即使隔着屏障,你不曾在边界看过他们的眼神吗?,你放他们进来,他们也只会像从前一样,对我们挥刀。你或许获得了某些力量的支持……可那力量真的能保护我们所有人吗?”
儒安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某些力量”,大概是指伊斯——照默影所说,当时根本没有其他人看见他和那个小沙地人的身影。
他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小沙地人发誓说那个裂缝只有他知道,那么其他人能用同样方式进来的可能性应该很低……虽然仍有些不安,但此刻,他也无意向博希解释这些。
“那只是后续的……一些想法,而且并不是所有沙地人都能轻易进来。”他说,“只有……”
“没有任何一个卑鄙的沙地人有资格进入这里。”博希打断了他,语气冷漠而坚定,“你……”
他停了下来。他面前的儒安正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圣湖,而他其实也已经听见了水声。但他的反应比年轻人要慢得多,当他回过头,惊呼和怒吼声已经响成一片,而他什么都还没看清,炽热的光束已经击穿了他的胸口。
他歪歪地倒下去,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沙地人……和外来者,正一个个从圣湖中跃出,向他们举起武器。
胸口的伤并没有流什么血,却穿透了肺部。那灼热的痛楚渐渐向外渗出冰冷的麻木。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呛咳着,带着愤怒,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意——他也曾有过迷茫,可最终,沙地人自己给了他们最好的证明,证明他的坚持并没有错。
不能原谅,不能相信……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活下去。
意识渐渐陷入黑暗时,他听见一个浑厚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托尔托萨,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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