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行至高邮,午后落店,彭拜佯称上街购物,却独自一人摸入通天教的中元观内。适逢观中的高手俱已南下,他嫉恶如仇,行事不计后果,释放了观中的妇女,光天化日之下,又放一把火,将偌大一座道观烧了。
华天虹发觉之后,挽回已是不及,眼看自己与通天教的仇隙越来越深,不禁啼笑皆非,暗暗叫苦,却也不便责他;这日午后,一行人渡过了长江,踏上江南,情势顿时一变!
只见诸元极、申三浩、常杰和所有风云会的当家人物全都在场,另外尚有老老少少五十余人,俱是风云会下叫得出字号的人物,连那四十名金刀亲卫,百余人百余骑高头骏马,黑压压一片,俱在江边接驾。
他们登岸之后,齐向镇江城内驰去,蹄声如雷,震耳欲聋,沙尘蔽日,声势慑人,大地之上,仿佛突然弥漫起一阵杀伐之气,华天虹等三骑马行在其中,有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以华天虹的胆识,亦不禁生出惴惴自危、栗然不安之感!
大军进城,来到一座广大的宅第之前,众人纷纷下马,簇拥着任玄走进门内。
任玄身形一住,忽向左右问道:“华公子在何处安歇?”
只听一个中年男子道:“回大哥,小弟已将西堂空下,当备华公子驻晔。”
任玄微微颔首,转面朝华天虹道:“若有不周到之处,老弟找我讲话。”
华天虹道:“承蒙关顾,感激不尽。”
早有一个青衫男子趋向前来,躬身说道:“在下领路,华公子请至西堂歇足。”
华天虹与任玄相对拱了拱手,随那男子来至西堂,早有四名仆妇降阶相迎,将众人接进厅内。
那青衫男子躬身道:“在下李信,奉命侍候公子,若有差遣,请公子爷命人传唤。”
华天虹道:“麻烦你了。”
李信连称不敢,行礼告退,出了西堂。
这西堂独成院落,屋宇宽广,环境清幽,华云四下巡视了一周,道:“任玄好似要在此长住,并无南下之意。”
华天虹见他眉宇之间忧思隐隐,当下宽慰道:“这是一桩改变江湖局面的大事,内中隐情甚多,咱们难以猜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静以待变,不必过多担心。”
华云道:“我是为小官人担心。”
华天虹含笑道:“行侠卫道,好似保镖,做的本是刀头跃血的买卖,风险艰危,原是难免的事。”他转面说道:“彭大哥,小弟有三招指法,想与大哥一同钻研……”
彭拜摇头道:“北滇大会之前,师父匆匆将看家本领‘霹雳掌,传授给我,那时我年纪大小,根底又差,人又笨头笨脑,虽然勉强将掌法记下,却一直不能练好,这几日得老管家点拨,心窍开了不少,我想先练好师父的掌法,再学旁的武功。”
华云接口道:“那套掌法是霹雳仙成名立万的功夫,练到登峰造极,同样可以天下无敌,师门绝学,理该先行练好。”
华天虹点了点头,慨然道:“前路艰危,咱们不可再蹈北俱大会的覆辙,把握光阴,刻苦练武吧!”
华云道:“凭咱们几个人……”但见小主人一脸刚毅不屈之色,话到唇边,突然不敢讲出口来。
这西堂共有四名仆妇,专为侍候众人,华云将小主人视同拱壁,依旧亲手料理他的琐事。彭拜的心思也在武功上面。三人洗掉风尘,匆匆进过饮食,华天虹独坐房中,钻研那“量尤七解”,彭拜就在庭院中苦练掌法,华云坐在一旁督导,他虽不诸“霹雳掌”的招式,但因武学广博,遇上彭拜练不到的地方,依旧能加点拨。
掌灯之后,三人正在用饭,那李信忽然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华天虹一问来人形貌,急忙迎出西堂,原来到访的共是三人,一个苍髯客,一个秦玉龙,另一位身穿月白僧袍、银髯银发的头陀。
苍髯客背插长剑,大袖飘飘,独臂虬髯,依旧是那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只是双目之内光焰闪闪,较之已往大有生气。
华天虹抢步上前,先向苍髯客请安,苍髯客一把扶起,道:“咱们屋中讲话。”
他素来言辞简洁,听来冷冰冰的,华天虹却倍感亲切。接着,他目光一转,朝那白发头陀躬身一揖,道:“大师父好,晚辈以为你老人家弃我而去了。”
白发头陀蔼然一笑,道:“贫道也是令尊的故人,你有志气独挽狂澜,贫僧岂敢可惜区区一具皮囊。”
华天虹微微一笑,挽住秦玉龙步上台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思念之情。同在这一笑之中倾泻无遗。
落座之后,华云朝那白发头陀紧盯几眼,突然高声叫道:“这位师父不是慈云大师么?”
那白发头陀赦然一笑,道:“贫僧正是慈云,老管家的‘少阳罡气’已赶上昔年的华大侠,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华云沉声一叹,道:“小人老了。”他瞥了华天虹一眼,眉宇之间,隐隐又泛起了那一片忧色。
那慈云大师默然半晌,倏地轻轻一叹,道:“见到你侍立在华世兄身后,贫僧不禁想起昔年的华大侠来,想当年你主仆二人所到之处,华大侠如光风绎月,给人一片祥和之气,你立在他的身后,偏是威风凛凛,豪气凌云,时至今日,情势一反,你这小主人渊停岳峙,屹立如山,你却心怀危惧,慑懦不安,唉……”
他似有无穷的感叹,讲了一半,倏地住口不语。
华云念起了主人,目中泪光流转,长叹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咱们小官人虽然超迈先贤,无奈大厦已倾,非几人之力所能重建,他又不听劝说……”
华天虹默默打量众人,见慈云大师脸上一片感伤之色,苍髯客如寒潭止水,丝毫情绪不露,秦玉龙较已往更为文静,连禁骛不驯的彭拜,也显得异常的温驯,不禁暗暗想道:前途黯淡,他们都没有信心,为了我一人的原故,明知不敌,依旧硬着头皮出来,此情虽然可感,只是没有斗志,如何能够成事?
他暗暗忧愁,不敢显露出来,目光一转,朗声笑道:“华云,你与大师父是旧识,昔日在道上相遇,怎地交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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