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庶常馆老远时便听到里头人声鼎沸,看样子那群一起去承恩寺的庶吉士们已经回来了。
苏郁仪才进门,曹岑便已经迎上来:“你这是去哪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适才我偶遇旧友攀谈了几句,随后遇到锦衣卫拿人,承恩寺里乱作一团,我又一时没找到你才先走了,不是有意要把你撇下的。”
郁仪懂了曹岑的话外之音,将他的话转述过来便是:刚才我把你一个人忘在了承恩寺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不要怪我。
显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随张濯先一步回来了。
“无妨。”郁仪平静道,“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曹岑的话音才落,便有人在一旁揶揄:“原来伯远兄也是怜香惜玉的人。”
打趣的人是刘黔龄,他是甘州人,也算是有几分家世,平日里也和曹岑走得更近些。但内心深处,仍和他有暗中较劲的意思。
苏郁仪转身看他:“若今日在承恩寺中走失的人是刘公子,下官也会对刘公子怜香惜玉。”
这话刘黔龄听着有些刺耳:“你知不知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是形容女人的?”
“形容女人的词又如何?”郁仪凝睇他,“形容一个男人像女人,这是在骂人吗?”
秦酌见他们之间有些剑拔弩张,赶紧上来打圆场:“今天陈翰林拿来了两盒新茶叶,说是开春后的新茶,我去倒一杯你们尝尝看。”
苏郁仪本不是个好与人争口舌的人,所以息事宁人,回到自己桌前整理东西去了。
倒是刘黔龄自觉被落了面子,背后阴阳道:“不知是哪个破落户家的大小姐,生得比天还要高的心思,不修妇德女训,只会给家族蒙羞。”
曹岑眉心皱起,制止他:“刘兄,适可而止吧。”
这个苏郁仪看着不疾言厉色,却断不是个软柿子,更何况前几日得了太后的召见,更是不能小觑。曹岑虽然心气高,却也知道不能轻易与人结仇的理。
“苏进士,刘公子今日晒了太久,火气有些重,我替他给你赔不是。”曹岑这话已经给了郁仪面子,郁仪摆手:“只盼诸位同僚不要整日里想着我是个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做事,还能因为我是女人便分高低贵贱吗?”
刘黔龄尚有些悻悻的,秦酌已将郁仪拉到一边:“方才陈翰林小声同我说,你是被孟司记叫走的?”
郁仪嗯了一声,秦酌眼中已有喜色:“可是太后那边……”
郁仪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有明说,我也不大清楚。”
“咱们这群人里,你已经算是拔得头筹了。”秦酌像是自己被选中了一样高兴,“他们这群人四处媚上邀宠又有何用,到底是江驸马在公主面前得脸,夷陵长公主又得太后的欢心。”
庶常馆的所有人都以为郁仪是向江驸马投卷的,她也没有着意去解释,想着将错就错也没什么不好。
不怪刘黔龄他们看不起她,以郁仪现在的身份,哪怕到了太后身边,也不见得是平步青云,伴君如伴虎不是说说而已。
听说太后才罚抄了汪家,听说和承恩寺那起子人有关,似乎陛下的伴读都被抓紧了诏狱里,不日便要刑审了。”秦酌啧了一声,“杀人不过点头地,坐在紫禁城里才明白人命有多贱。不过陛下一直在为汪家求情,估计他死不了。”
秦酌想了想又说:“听说是张尚书亲自抓的,你可瞧见了?”
郁仪摇头:“未曾。”
秦酌拿眼瞟了几下曹岑那一群人。
“这几日他们的心思都活络了,不去太后身边也无妨,总该给自己找一棵大梧桐。”秦酌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拿笔在白瓷笔掭上蘸去多余的墨汁:“我已经想开了,待在庶常馆也没什么不好的。任他们去做天兵天将,我做我的蜉蝣蝼蚁,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苏郁仪笑笑没说话,手里的功夫不停,写字的时候四平八稳,像是什么都不放心上。
秦酌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叹气:“我若是太后娘娘,我也愿意选你,就这庶常馆里千头万绪的功夫,没有你根本就不成。你瞧见陈翰林没,这几日你得太后召见,他就跟死了亲娘一样……”
郁仪咳了一声:“慎言。”
翌日一早,太后那边就传来了旨意,将苏郁仪点做侍读学士。
这是个九品的小官,一道送来的还有九品的绿色官服,上头绣着一只昂首的鹌鹑。
陈翰林送走孟司记,对着苏郁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今要改口叫苏侍读了,只盼着苏侍读步步高升,日后平步青云,别忘了咱们这庶常馆才好。”
苏郁仪知道他伤心在日后无人替他做事上,也笑笑:“承蒙翰林大人垂爱,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也是您一句话的事。”
秦酌也高兴,可余下的人脸上便异彩纷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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