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三娘红着脸,拨开了卫风的手,将他推到对面坐下。卫风嘻嘻的笑着,没个正形的伏在案上,托着下巴盯着公孙三娘的脸看个不停。公孙三娘撩了撩腮边的头发,嗔了他一眼:“我问你,他们为什么要斗来斗去?”
“为了权,为了利呗。”卫风想都不想,顺嘴应道。
“那什么是权呢?”公孙三娘抿着嘴笑着,又追问了一句。
“什么是权?”卫风愣了一下,大家都知道权是什么东西,但要具体下个定义,一时之间却还真说不好。他翻了翻眼睛,看着公孙三娘:“你说什么是权?”
“权,本意是称重量的工具,怎么才能称出重量呢?当然是在权平的时候,怎么才能使权平呢,就要两边都均衡。”公孙三娘细细说来,说得卫风一愣一愣的:“所以权又有平衡的意思,就是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同时还有比较的意思,就是比较利害关系。”
“这个我明白。”卫风点了点头。
“那太子现在就是在比较利害关系,收拾杜家当然有利,但是这个利跟他顺利登基这个利比起来,哪个大?”公孙三娘微笑着,看着卫风,停住了话题。
卫风“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那还用说,当然是登基更重要了,当了天子,天下都由他说了算,一个杜家当然不值一提了。
“你再想想,杜延寿是一个人吗?当然不是,他是杜家的一份子。如果仅仅是杜家,这也没关系,杜家长子杜安平的河东郡也不太平,把他一起拖下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杜家的老三杜延年现在还没入仕,可以忽略不计,可以说,杜家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要收拾他们,太子哪怕没有这个理由,也可以轻松的办到。那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太子却不动手呢?”
卫风伸出手指,挠了挠嘴角,想了一会:“你是说,杜家也不仅仅是杜家,他们背后,有一帮子人?”
“对啊。”公孙三娘点头赞许的看了卫风一眼:“你啊,就是不想用心去响,以为凭着拳头就行,有很多事情,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用拳头就是劳力者,只能治于人,而用心,才能治人。”
卫风咧着嘴笑了,他打了个哈哈:“你劳心,我劳力,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你就知道油嘴滑舌的。”公孙三娘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杜周是推崇为政严酷的代表,他们代表着一种治国理念,所以与这种治国理念不同的人,都是他们潜在的敌人,太子为什么受到那么多人的排挤?还不是因为他为政尚宽尚仁,纠正了好多已经被那些酷吏判定的案子。”
卫风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要这么说,是不是一旦太子出手收拾了杜家,那些酷吏就会一起来反对太子?哦,对了,陛下可是很信任这些人的,那岂不是直接和陛下要起冲突了?”
“算你聪明。”公孙三娘颌首微笑:“太子早些年因为锋芒太露,给陛下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直接导致了他的失宠,这些年先是李夫人,后是勾弋夫人,都给太子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如今李夫人所生的刘髆封了昌邑王,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而勾弋夫人所生的皇子十四月而生,陛下认为他和尧帝一样,这对太子来说,简直就是要废太子的征兆,这个时候他还能有心思和那些酷吏起冲突吗?”
“是不能,这时候安稳一点才是最好的办法。”卫风恍然大悟,这下子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杜延寿一个人后面还牵着这么多的关系,确实不能轻举妄动,没事最好,天下太平。
“所以啊,太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他登了基,机会还不是多的是?你以为要收拾一个杜家,还需要很多的理由吗?”公孙三娘低下了头,拿过另外一件新衣看着:“说到底,太子担心的根本不是杜家,也不是什么酷吏,酷吏再利害,他也是臣子。郅都厉害吧,苍鹰!还不是窦太后一句话就给杀了。太子担心的是人,是陛下。”
公孙三娘说到最后,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世上只有陛下是太子不能对付的,只要陛下点头,这天下没有人是他收拾不了的。”
卫风瞪大了眼睛,这话说得对,天下除了陛下,谁是太子的对手?那么只要太子成了陛下,天下又有谁是他对付不了的?杜家算什么?一根杂草而已。
“陛下虽然说尊崇儒术,让一介儒士公孙弘布衣为相,可是他实际是上推崇的却是法术,你细想想,陛下登基快五十年了,他信任的儒士有几个,信任的酷吏有几个?”公孙三娘掰着手指数给卫风听:“太子如果要对付酷吏,那就是反对陛下的执政理念。如今陛下还在世他就这么干,那陛下有讳之后,那还不得把他这五十年的成绩全部否定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陛下还会让他继位吗?”
卫风豁然开朗,他怔了片刻,对着公孙三娘连连拱手:“夫人高明,你这么一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就跟对弈一样,看得远的,看得深的,才会是赢家。我只是着眼于眼前的这一步,所以就什么也不懂。太子这是‘潜居抱道,以待其时’啊,我还替他着急呢,嘿嘿,真是杞人忧天。”
“潜居抱道,以待其时?”公孙三娘吟哦了两声,眼前一亮:“你这话说得好,正合‘君子见机而动’的意思啊。”
卫风大汗,连连摇手:“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阿翁留给我的书上说的。我平时只是记得,却没有着意去领悟,你今天这么一说,我倒是有所触动了。”
“是吗?”公孙三娘来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衣服:“你跟我说说还有什么内容,倒底是什么书。”
“书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没有书名,不过内容我倒记得,你要想听的话,我可以背给你听。”
“好啊,你等等。”公孙三娘大喜,连忙叫小鱼儿拿笔墨来,“你说慢一点,我记下来。”
“好长呢,你来得及写吗,还是等过些天嫁过去,我把书房都交给你就是了。”卫风有些为难的看着公孙三娘,公孙三娘一想,也笑了:“那你先背一些给我听听,看看是什么样的书。”
卫风清了清嗓子,细细的想了想说:“这书一共六章,我先背第一章吧,第一章叫原始。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德者,人心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
因为卫青死的时候特地关照过长公主,家里的其他书都可以不看,这本书一定要看,所以卫风这本书背得特别熟,但他也就是背了,根本没兴趣去理解,也没人给他讲过。卫伉兄弟三人根本不知道这书,更别提看了,这次背给公孙三娘听,算是除了检查功课的长公主之外的第一人,
公孙三娘听得很入神,她不时的点点头,赞叹一声,直到卫风把书背完了,她还沉浸在思索之中,卫风见她入神,不免有些惭愧,自己背这书快有五六年了吧,从来没有象三娘这样用心过,以前的时光都在街头喝酒打架荒废掉了。
“好书!”公孙三娘轻轻的拍着案几,兴奋得脸颊有些发红,她看了一眼卫风笑了:“你能把这么好的书背下来,怎么就把事情办得那样,这书里的道理你只要懂个两三成,就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了。”
“是啊,我现在也后悔了。”卫风真心诚意的说,“现在想起来,以前在街上喝酒打架,真是荒废时光,要是能多到你这儿走走,也不至于这么笨。”
公孙三娘见他后悔,倒也不想再责怪他了,反过来劝他说:“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在街头看到各式人等,也算是增长见识了,再来理解这些话会更有体会的。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你才十九岁,刚刚踏上仕途,现在再学也来得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卫风嘿嘿的笑了,用手指指着公孙三娘说:“三娘,你跟我阿母差不多,就怕我灰心。好啦,现在我有些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那么干了。吉期也定了,我回去准备一下,争取早日把你这个贤惠的夫人迎进门,以后有事也好有个人商量。”
“咄,你就知道胡说八道。”公孙三娘羞红了脸,起身撇下卫风一个走了,她走到屏风后,又停下了脚步,轻声问道:“家里准备好了吧,手头紧不紧?”
卫风连忙摇头:“不紧,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就放心吧。”他笑了笑,又说:“你那太仆兄长向我大开口,想来也要陪上一大笔嫁妆了,这次可我发了。”
“唉,别提他了,我总觉得,他这段时间有些诡异呢。”公孙三娘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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