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黎启臣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到自己和童率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时给晏薇留了那么多黄金,只想着报答她,却没想到会惹出祸患……所谓粮食,只有炒过的米和豆子两种,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煮粥来吃。因为两个人疗病都需要热水,只有一个炭火盆,所以晨餐时三个人只随便吃了些。
现在天色将晚,两人的治疗均已结束,黎启臣便煮上一盂粥,慢慢煨着。晏薇疲倦地歪在熊席上休息。
公子琮取出一个漆盒,打开来,是荷叶包着的几块“捣珍”。那捣珍是用动物里脊肉制成,去除筋膜,反复捶打至酥烂,炙烤烘焙至油脂全无,干燥而酥软,便于携带,虽经盛夏也能三五日不腐。
公子琮把荷叶放在炭火边,不一会儿,谷香和肉香便充满了整个墓穴,令人食指大动。
晏薇笑道:“居然还有这好吃的。”
公子琮也看着她笑:“事先没有准备,只有这么一点儿,只够这一顿的。”
黎启臣道:“能吃上这一顿,已经知足了。”说着便给众人分餐。虽在避难中,但他礼节不缺,以那个漆盒权作几案,布在公子琮身前,奉上粥和一片荷叶承装的一块捣珍,接着分给晏薇,最后是自己。
粥是滚烫的,晏薇吃不下,只用手指拈起一小块捣珍,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着,问道:“那些鸽子,是怎么回事?”
黎启臣早就想问了,只是当时气氛诡异,怕有什么禁忌,总觉得不好开口,此刻听晏薇问了出来,不由得凝神静听。
公子琮缓缓道:“这是最后一招,我早就设下的,此刻也不知道出得对不对……那些鸽子,平常放飞出去传递消息的时候,我会在鸽脚的竹管上附上纯白的缣帛,供对方书写。而平常时候,竹管里却是有字的缣帛,写明到达这里的路线,说这里有宝藏。危急时一齐放飞出去,所有的人都会收到这张缣帛,这其中贪财的人,必然会赶来。他们若能进得谷来,出谷的道路就可以着落在他们身上。而且人多生乱,也许我们就多了一条生机……”
晏薇急道:“这些人不识道路,又不知有瘴气,不是害了他们吗?”
公子琮道:“这周围的乡民自然是知道这里有瘴气的,不然也不会二十多年来从无外人闯入。至于道路,人多办法多,也许能找出来也未可知。更何况财帛动人心,为了宝藏,很多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就算是因此死了,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如若不贪恋非分的钱财,不来这里,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黎启臣听了,略略觉得心寒,总归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去哄骗这么多人来此危险之地,随时可能送了性命,就算是贪财应有之报,也是过于残忍了些。
公子琮看着黎启臣脸上的神色,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我也并没有说谎,我这里能赏赐给他们的,难道不算宝藏?只怕比世间任何宝藏都丰厚,只要我能出去,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们的。”
晏薇撇嘴道:“不管怎样,这法子并不堂堂正正……”
公子琮解释道:“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了,若他们真要置我于死地,我只能出此下策自保,放出鸽子,想办法逃到任何一个这样的机关中隐身,期盼他们找不到我撤了,等待外面的人进来,我好随之出去……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保命脱身。非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只能如此……”
黎启臣缓缓点头,虽未说话,但显然是赞同公子琮的做法的。一个人,位于这样的境地,身边连一个亲厚可靠的人也没有,面对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兵卒,时时提防着不知什么人的暗算……怎样的自保之策都不为过。
但是宝藏引来的,恐怕都是些贪财的亡命徒,为了财帛能够冒险,只怕也能因财帛而杀人灭口,到时候与这些人周旋,未必比和那些兵卒周旋更容易。公子琮纵然心思玲珑,思虑缜密,但毕竟吃亏在常年禁锢在谷中,人情世故不够练达,对人心之恶还是见识得不够。又加上锦衣玉食惯了,只知道财帛可以打动人心,并不懂财帛对奴隶、平民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
念及此,黎启臣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到自己和童率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时给晏薇留了那么多黄金,只想着报答她,却没想到会惹出祸患……又一个第九日。
一早起来,黎启臣拨着火,煮大家的早餐。只剩下最后一把米了,在水里翻滚着,只够熬成三碗稀粥。
这九日的穴居生活,倒似在囹圄中一般,因为有之前的牢狱之灾,黎启臣倒不觉得什么。但公子琮和晏薇的脾气却一天天见长。公子琮烦躁地走来走去,像一只笼中的困兽。晏薇则是眉头深锁,托着腮,闷闷不乐。
因为公子琮的状况并不太好,身上沿着经脉起了一些红色的丘疹,晏薇说这是湿气所致,出去后略加调养即可。但黎启臣和她相处久了,看她的神色语气,便知道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公子琮心思灵动,也是早就看出来了,但又不说什么,只是暗自焦躁。
公子琮突然开口道:“出去的时候,把门口的灯向内扳,机关自会打开。出去之后在那个树洞用力踏下去,机关就会关闭。这个陶管通向外面的一株枯树,一人高,很容易辨认,若机关打不开或是需要和我通消息,只要攀在那枯树上,对着陶管说话,我这里便听得清楚。”
黎启臣听他话中的意思,恨不得要自己立刻就动身出去打探,于是起身整了整衣冠,说道:“烦请公子看着这火,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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