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第二日,五人还未起身,便听得店内有人叫嚷起来。
只听一人说道:“红配绿乃是亘古不变之理,焉能将这红色换做他色?”似在教训一人。
另一人却道:“谁规定一定要红陪绿了?我就喜欢黄色,你管的着么?”言语中颇有几分无礼,听这语调,似对先前那人颇为不满。
先前那人又道:“你瞧这院中桃花,是不是开得甚是好看。”其时桃花正值盛放之时,院中虽只一棵桃树,但树干足有水桶般粗细。瞧这模样,这棵桃树少说也有十余年了。
苻融等人在这客店住了五日,早知院中有这么一棵桃树。这桃树枝干甚茂,将客店大半个院子遮了去。其上桃花更是堆满枝头,时有微风拂过,将枝上花瓣吹落下来,甚是好看。
隔了半响,一人答道:“是又怎的?”任谁见了这满院的桃花,也要拍手叫好,称赞一番。只是这人不知问话那人有甚意图,便如此答话。
先前那人又道:“你瞧这桃树上的花瓣是红还是黄?”隔了良久,不闻有甚声响。苻融等人还以为那反驳之人已被先前说话那人占了理,不敢接口下去。
哪知过得半响,一人说道:“你瞧,这花是不是也好看得紧?”苻融等人听他说话,猜想他定然是从左近弄来一株开黄花的草木来。心想,这人倒是有趣,为了争这口气,不惜花如此大的力气去附近寻来一株开黄花的草木。
先前那人沉吟半晌,说道:“你说是这桃花好看,还是这油菜花好看?”他如此一说,苻融等人这才恍然。原来这人到得城外取了一株油菜花来,只是客店离城外少说有五里开外,这人来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想来,此人脚上功夫倒是不弱。
那采摘油菜花之人说道:“桃花有桃花的红艳灿烂,油菜花有油菜花的金灿香艳,这两色花各有千秋。若阁下要强分高下,在下倒认为这油菜花胜过这桃花了。”他并非想生事端,只是被对方逼问,不得不答。又先入为主,认定黄色胜于红色,便说油菜花比桃花好看。
油菜花讲究的是成片的美,威风拂过,整片的油菜花此起彼伏的被吹弯下去,复又直立起来。其势便如金色浪潮一般,让人沉醉在整片的花香之中。其实他只采了一枝油菜花来,如何能与满树的桃花想比。如此说,想是为了争一时之气。
先前那人也不着恼,语气平淡的说道:“既是如此,你瞧瞧这油菜花上可有绿叶?”此言一处,苻融等人均觉惊讶。此人当真心细如,见对方反驳自己,非但不显惊慌,还能立时寻出对方破绽。此人若将这等心思用在武学之上,日后必能成大器。
那采花之人被他如此一问,顿时语塞,但不愿就此认输,说道:“你等着!”说完这句话,院中又一片宁静。苻融等人知他又去觅有野的黄色花来,以证对方所言并非全然如此。众人有心要瞧瞧这两人争吵,趁着那采花之人离去,便即起身洗漱,来到院中相候。
苻融等人出来得晚些,见一人立在院中,脚下放着一只极大的纸鸢。四周更是围满了人,想是也听到二人争吵,来瞧热闹来了。那纸鸢用竹片做成,上面铺着一层白布。而白布一角已上了绿色,连接空白之处却星星点点沾着几点黄色。想是那人先前在为这纸鸢上色,被这人瞧见了,两人便争执取来。
苻融见立在这纸鸢一旁的少年,正是昨日与庾三钱为难的许黄民。他昨日便觉这少年颇有胆气,此时见他与人争论,有心要瞧他如何将那人说服。是以立在院中栏杆之前,等另外一人回来。
苻融等人在院中只站了片刻,一人便手捧一株黄花,从门外走了进来。见那人朝院中众人扫视了一眼,神色间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想是他找到了带绿叶的黄花,有心要当着众人的面,将许黄民比下去。是以径直走到场中,将手中黄花往当心一放,说道:“你瞧,这花可有绿叶没?”
众人早已瞧见他取回来的正是一株黄花,起茎叶之下连着几片绿叶。均想,这一次许黄民可没话说了吧!
哪知这念头还没能在脑中转上一转,许黄民便开口说道:“你取来的这株棣棠花确实带有绿叶,只是你瞧这花是绿叶多还是花多?”
那人听他如此说,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许黄民如此说,并非强辩。这棣棠花虽生的好看,但终究是叶少花大。若以配色而论,显然不应是绿配黄,而是黄配绿了。
许黄民见他无话可说,便问道:“兄台既然认定这黄配绿好看,是否这纸鸢之上也应尽数涂上黄色,只留些许地方点以绿色?如此一来,便如这棣棠一般好看了!”
那人本无意如此,他本想以绿色为底,只点缀些许黄花涂在纸鸢之上。若是如许黄民所言,将纸鸢尽数涂上黄色,只点缀些许绿色,岂不是异常难看?听许黄民如此说,虽觉他所言颇有不妥之处,但他不善争辩,却又无甚言语反驳许黄民。直气得一张脸鼓成了蛤蟆,呆立场中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见他这般模样,均是含笑瞧着他。虽没笑出声来,但其中含义已是相当明白。这人好生无用,自己纸鸢的颜色还要他人来指摘,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人见众人低声交谈起来,自然听到了其中些许言语。江湖上行走之人最要脸面,他今日在这许多人面前被许黄民奚落一番,日后在江湖上哪能抬头做人了?
如此想,不由怒火中烧,喝道:“这纸鸢是我的,我爱在上面涂什么颜色,就涂什么颜色,你管得着么?”他辩驳之时不及许黄民牙尖嘴利,但也不能任他在一旁数落自己。
许黄民见他怒,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并非有意与兄台为难,只是这纸鸢大会可不是你一人参与,若你弄了个不伦不类的纸鸢出来,到大会上这么一放,岂不是污了众人的眼,扫了大伙的兴么?”
众人听他如此说,轰天价的喝起彩来。这些人均是为纸鸢大会而来,知这大会上有不少人为了博人眼球,弄出许多新鲜花样来。有些人确有那份才能,单凭纸鸢上的诗词字画,便能吸引无数人围观。
而有些人却想些稀奇古怪的花样,弄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在纸鸢之上。如此虽能引的众人围观一阵,但过后众人均是连连摇头,颇以见了此等下作之物为耻。
若这人当真如许黄民所说,弄出个不伦不类的纸鸢来,到得大会岂不是丢人显眼,惹得大伙不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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