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梦中,梁珩陡然惊醒。
他下意识就去抚摸身边的人:“宝姝,不要怕。”
但是他的手却扑了个空,身侧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萧宝姝已经被他送到江南妓船上去了,又怎么会还睡在他身边?
梁珩以手覆面,片刻后,才将手放下来,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他斟了一杯茶,饮了之后,坐在桌边良久,这才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又斟了一杯茶,茶味清冽可口,他拿着靑玉茶盏,看着里面的碧绿茶水,忽想到他之前因为政事烦闷的时候,萧宝姝每日早上清晨就起来,去花园中收集花瓣中的露水,沏茶煮给他喝,往事一幕幕闪现在他面前,他和萧宝姝在萧府堆着雪人,他和她一起泛舟湖上,对弈品茗,焚香赏雪,莳花抚琴,还有她提着裙子追猫的时候样子,吃到糖蒸糕时满足到都忘了嘴角沾到糕末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伤,在这深夜时分,都无比鲜明。
梁珩忽觉心口刺痛,许是心疾又犯了吧,他恼怒地锤了两下胸口,那股刺痛很快消失了。
梁珩拿着青玉茶盏,突然之间觉得莫名的愤怒,他将青玉盏砸到墙上,杯盏瞬间粉碎,一地绿色晶莹。
梁珩看着地上的碎片,忽低低道:“孤不会后悔,孤永远都不会后悔。”
萧宝姝算什么,她不过是仇人的孙女,他身为人子,自然要为母亲报仇,就算她是无辜的又怎么样,谁让她的祖父是萧清远,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而他,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梁珩站起,走到榻前,重新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然十分清醒,半点睡意都无,甚至连门外侍卫的低语声,此刻都十分清晰。
梁珩心中无比烦闷,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斥责道:“深更半夜,你们在吵什么?”
侍卫没有想到他们的低语会吵到梁珩,于是一个个都吓得跪下道:“殿下恕罪。”
梁珩怒道:“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侍卫小心翼翼道:“臣等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正在争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殿下。”
“什么消息?”梁珩闭着眼睛,揉着眉心,问道。
那侍卫沉默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太子妃……哦,不,是萧宝姝,她,她跳船自尽了。”
梁珩蓦然睁眼,他望着侍卫,然后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人呢?”
“还在找……但……但她不会水,夜里又天黑浪急,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的……”
梁珩面无表情,半晌才说了句:“死了,也好。”
说罢,他就转身,关上房门,只留下侍卫满地跪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烛光幽幽中,梁珩站在房中良久,忽然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在烛光衬托中,是接近黑色的颜色。
梁珩心口剧痛袭来,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用手撑着地,这才勉强让自己不瘫倒。
额上汗珠颗颗滴在地上,片刻后,他忽然怪异地笑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喃喃道:“死了,死得好。”
“只是心疾,孤连疫病都不怕,还怕心疾吗?”
“迟早会治好的。”
“迟早,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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