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上午九点多钟,电话才正式通知孙方兵,而且没有客套,没有解释,只是通知他地点和事件。这种通牒似的方式不但生硬,而且也打乱了孙方兵准备参加市委常委会的计划,原本今天的会议上要研究市纪委明年的工作规划,为此孙方兵准备了很长时间,可几次市委常委会都提不上议程,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却被一个电话搅了,下次再议又不知什么时候。这不但关系到明年工作的开展,以及办案设备的增加和更新,也严重影响着几十个人的条件改善。孙方兵自然恼火,而且电话向黄长江请假,黄长江也十分不满,但作为下级,孙方兵只能是尽力忍耐,两头夹板气的滋味不好受,却也难以解脱。
“好的,一会小李与你具体沟通,并将相关案件和人员资料移交给你。”齐天翔慢慢想着说:“小李近期仍会在华沂市,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沟通。”
孙方兵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做了明确的表态。齐天翔没有再做什么交待,这个时候也不便多问,多说。本身不是很熟,而且又是这样的情形下交流,障碍是难以逾越的,办公室立时静寂了下来,甚至有些僵硬,直到黄长江推门进来,才打破了僵局。
“刚才我有些急躁了,行为和言语都不是十分得体,有得罪的地方,齐书记多包涵。”黄长江匆匆走进来,伸出手来紧紧握住齐天翔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但做作的痕迹却明显地挂在脸上。
“黄书记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个人恩怨。”齐天翔站起身,握住黄长江的手,随即呵呵笑着对孙方兵说:“何况咱们真有个人恩怨,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能了解的,还不拼死战它个三百个回合。”
齐天翔不温不火的话语,使黄长江和孙方兵片刻有些愣怔,可明白了齐天翔的用意后,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尽管笑声中各人感觉不同,但还是很快冲淡了尴尬的气氛。
从黄长江进门的表现,齐天翔还是不由佩服他的老辣和应变能力,从刚才的愠怒不满,到现在的喜笑颜开,这样身份和地位的官员,这么快的转换,还是让他感到惊奇。这除了职位上的差异,不敢过于与他这个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硬碰硬,还有的就是强的自制能力了,这点齐天翔深觉自愧不如。
不经意间,齐天翔留意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闹钟,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黄长江不仅结束了常委会,或许还回到办公室思索了一会,而且很有可能还与什么人通了电话,总之这不长的时间里,黄长江是肯定会充分利用的。因此有这样的变化,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怎么样?到我哪里坐坐?”笑过之后,黄长江认真地看着齐天翔试探着说:“我哪里可是有好茶,专门招待贵客的。”
“算了吧!一脑门子事情,什么好茶也喝不出味来。”齐天翔淡淡地回应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地说:“还是就在这里说吧,有些事情还真的需要你这一把手决策呢!”
“看你说的,有什么事请你齐书记拿主意就是了。”黄长江似乎早就明白齐天翔会有这样的回答,也就不再勉强,慢慢走到沙跟前坐下,看着齐天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有什么指示,你就尽管吩咐吧!我和华沂市委坚决执行,决不打折扣。”
还没等齐天翔作出回答,黄长江就大咧咧地吩咐孙方兵道:“赶紧给我倒杯水,这一上午渴死我了。”说着话扭头看着齐天翔,呵呵笑着说:“这得了糖尿病,才算知道什么叫口渴了,怪不得中医称之为渴死病,一会都离不开水。”
“这就叫富贵病,离不开水,也就离不开有水的地方。”齐天翔望着黄长江,又看了一眼忙碌地倒水的孙方兵,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对黄长江傲慢地做派很不以为然,直到孙方兵将茶杯端到黄长江面前的茶几上,才慢慢地说:“老孙,麻烦你出去叫小李和小张进来,就在这里说吧!”
孙方兵点了下头,转身离去,齐天翔定定地看着孙方兵的背影,很久才收回目光,微微笑着对黄长江说:“关于李东河和**飞,以及韩毅胜的问题,一句半句话也说不清楚,一会让小李将相关材料留在你这里,你再慢慢看。现在需要交流和沟通的是其他干部的问题,需要华沂市委拿出意见,并由市纪委负责落实。”
“这没问题,我和华沂市委坚决拥护省委的决定,坚决支持省纪委的反腐倡廉工作,我的态度很明确,对腐败分子零容忍,对腐败案件决不姑息,现一起查处一起,没有任何余地。”黄长江义正辞严地表态,信心满满地说:“不管问题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哪怕牵扯到我,只要事实依据充分,证据确凿,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齐天翔摆摆手,制止了黄长江的表白,不愿过多地说什么,尤其是对他动辄将自己与华沂市委并列,而且将自己放在华沂市委前面,很是反感。这不但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而是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也是长期为官一方的一把手典型表现,似乎自己就是单位,单位就是自己,自己和单位是一个整体,根本就没有区别,而且自己为单位辛苦劳作,功劳苦劳都是自己的。特别是市委书记这个职务,不但主宰着几百万百姓的生活和工作,而且掌握着大大小小无数干部的升迁荣辱,久而久之,自然就产生了救世主的意识。
对于黄长江,齐天翔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不是河海本地人,大学毕业分配到省委,很快就因为灵活和办事能力成为当时的省委书记的秘书,后来书记调往北京工作,黄长江也毫不犹豫地追随而去,一做就是近十年的时间。随着书记的职位不断上升,自己的职务也在不断提升,终于在书记退居二线之时,举荐他出任华沂市市长,很快就位居市委书记之职,而且也有几年的时间,前不久书记回乡探亲,对他这么多年的工作非常赞赏,尤其是对书记家乡的基础设施建设的突飞猛进大为欣赏,据说书记正力荐其回北京部委任职,相信不久的将来就能成为现实。
这些传闻齐天翔也听说了,但听说更多的却是黄长江霸道的工作作风,以及目空一切的办事风格,似乎华沂市就是他的一亩三分自留地,自己就是华沂市几百万百姓至高无上的领袖,常常是说一不二,下到乡镇书记,上到局委领导,甚至市级干部,说翻脸就翻脸,张嘴就骂,一点也没有秘书出身的书生气,倒是浑身充满了江湖气息。尽管小李的调查也涉及到他,但却没有现重大的贪腐线索,只能说他目前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职务,以及职务带来的权力和荣耀上,或者手段更为巧妙,假他人之手行获利之事,而且不露任何痕迹。
对于传闻,齐天翔并不十分相信,倒更愿意相信黄长江只是工作作风和秉性问题,没有贪腐或买官卖官问题,毕竟一个长期在领导身边工作的干部,耳濡目染的东西还是能让他自觉洁身自好的,齐天翔愿意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华沂市还是革命老区,应该有大批循规蹈矩的干部,应该有一些正气的东西,在顽强地抵御着歪风邪气,在感天动地中存在。
这样想着,齐天翔和黄长江都在默默地思索着,没有交流,也没有寒暄,直到孙方兵带着小李和小张进来。
“这是小李,是省纪委这次主要负责华沂市反腐工作的同志。”齐天翔指着小李,笑着对黄长江介绍着。看到黄长江客气地与小李握手之后,又指着小张说:“小张就不用介绍了,我的秘书。这次可能要在这里呆上几天,有什么具体的工作要求,黄书记尽可能交待给他。”
“欢迎,欢迎。这都是省纪委的新生力量,年轻有活力,希望能对我们华沂市的反腐倡廉工作,给予大力的指导。”黄长江敷衍地同小张简单握了下手,意味深长地说:“精兵强将齐聚华沂,看来华沂市的面貌定会是焕然一新了。”
齐天翔对黄长江的含沙射影的话没有理会,看着孙方兵温和地说:“让小李和小张将具体案情详细地给你们通报一下,相关的材料也一并进行移交,现在就开始吧!”
得到齐天翔的指示,小李和小张很快就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了茶几上,由于之前就进行了细致的分工,材料传递工作井然有序。小李负责将几位市级干部的材料交给黄长江,小张主要负责将其他干部的案件材料交给孙方兵,孙方兵忙乱地一边登记着资料,一边在小张的签收单上签字,一阵忙乱之后才办完了相关交接手续。
黄长江看着忙乱的交接手续归于平静,就草草地翻看了手边厚厚的材料,也许是不感兴趣,也许是根本静不下心来看,总之很快就看完了材料,凝重的神情望着齐天翔,沉痛的语调缓缓地说:“怵目惊心,怵目惊心啊!作为华沂市的一把手,竟然没有现身边有这么严重的贪腐问题,失职啊,真是失职。”
“现在不是说责任的时候,也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齐天翔很不满黄长江的做作和漫不经心,就淡淡地望着他说:“确定一下工作部署吧!这样老孙他们也好展开下一步的行动,度要快,计划要缜密,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更不能出现死人或畏罪潜逃的事情。”
不由的,齐天翔又不免想起彭群的自杀,以及趴在桌上凄惨的身影,还有就是稀疏斑白的头顶,心里不禁隐隐地做痛,似乎是自己的疏忽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齐天翔始终认为,彭群罪孽深重,但罪不至死,尽管有多种多样的原因,作为交换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是惨痛了些,也许就是这件事造成的阴影,齐天翔不断地提示自己,坚决不能再出现死人的事情,坚决不能用死亡来震慑贪腐,毕竟生命权还是最可贵的。
“应该这样,不能出现任何闪失。”黄长江也觉得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自己的话有欠水准,赶忙讪讪笑着说:“还是研究部署一下后续的工作是正事。我的态度很明确,坚决支持,全力配合。”
黄长江的话似乎打断了齐天翔的思索,短暂的迟疑之后,笑着说:“还是黄书记的觉悟高,那就按书记的思路开始行动。”说着话就有些想结束的意思,可随即又像猛然想起似的,打着哈哈对黄长江说:“上午老孙缺席市委常委会,是我临时安排的,责任在我,可不能打他的板子偶!”
“哪能啊!都是工作嘛!”黄长江也调整了一下情绪,打着哈哈说着,看着齐天翔有要走的意思,就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说:“这都过了午饭的时间了,齐书记不会连华沂市的一顿饭也不吃吧!这点脸面得赏吧!”
“好意心领了,脸面就不赏了吧!”齐天翔也看了一眼手表,正色地说道:“午饭只能在车上对付了,浩南书记在海东市等着我的汇报呢,这还有几百公里的路要赶呢!”
“书记见招当然不敢怠慢,那就下回吧!”黄长江没想到齐天翔会抬出赵浩南书记来压他,不禁悻悻地叹了口气回应,但还是不甘心地试探着问:“不知道老李他们的调查会在哪里进行,我们好安排保护措施。”
“异地关押,保护措施就不劳黄书记费心了。”齐天翔久久地望着黄长江,随即转过头对小张吩咐道:“你通知小王准备一下,我们这就走。”
几个人将齐天翔送到楼下,齐天翔客套地与黄长江握手告别,又握住孙方兵的手,用力地晃动了几下,似乎要说的话都在手心里传递着,接着挥手再见。
坐进车里,齐天翔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似乎并没缓解心中压抑的情绪,心里觉得沉沉的,这一上午的事情,使他对华沂市的事情,更多了一份担心。
可现在需要考虑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下来需要向赵浩南书记的汇报,以及随即可能出现的棘手问题。
齐天翔似乎觉得时间太过漫长,就像这平坦的高路一样,尽管度快了许多,可还是觉得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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