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几十日,几百日后来有一天,少年突然对她说,“我们成亲吧,嫁了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那夜她坐在经楼的窗檐上吹着夜风,在月下望着野人送给她的那对耳坠发了一夜呆,她想起自己曾对野人说,等出嫁前一定会戴上这对耳坠给他瞧瞧。
第二日,她留下弓箭和兽皮,怀中仅揣着那双耳坠,与前来接她的少年一同下了山。
她说要等野人回来,亲眼看她穿上嫁衣、戴上耳坠,少年一如既往地尊重她的意愿,并不催促婚期。
热情的乡亲们为她在村子中搭建了一间小屋,渐渐的,她又重新回归融入进了山下人正常的生活中,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村子里同龄的女孩子们在湖边浣衣、在田间拉着手跳舞,生活恬淡而宁静。
只是她仍会在每夜夜深人静时游过弱水湖,独自回到山顶的经楼中,去看一看野人是否回来了。
她从没忘记过他们的约定,她坚信他一定也没忘记。而或许人间的种种悲剧,神明也不曾忘记。
几个月后,天大旱,河床干涸,田野里庄稼尽毁,颗粒无收。好在他们的这座村落临湖而建,村民们尚且能用湖水浇灌庄稼,勉强保存下来一小部分的农作物。
村里人都说,如今四处都干旱,只有弱水湖中水脉充盈,湖中定是有神仙庇佑,若是能用适龄少女祭拜湖神、哄得湖神他老人家高兴了,兴许能够显灵,独独为他们村子的这一片田地降下雨来。
直到她亲眼看着那名被选中了生辰八字的女孩身着火红嫁衣,被人捆绑住双手双脚,从小舟推入了湖心正中。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
原来那些她曾亲历目睹过的,荒谬的、诡异的、可怖的一切,并不是偶然。
它如今又再度发生了,今后也仍会发生。只要还在山下,只要还在人群中。
她推开岸边围观的人群,奋力游向湖中。
她解开了那名被献祭给“湖神”的女孩被束缚住的双手。
她看见女孩游回了岸边。
她看见自己未来的新郎此刻就站在对岸的人群中。
她看见自己正在湖中缓缓下沉。
她看见天黑了,然后天又亮了。
她在湖中不知漂荡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湖面上落着甜津津的春雨,她似乎听到了鸟雀从湖面上挥着翅膀掠过时的啾啾鸣叫。
一只洁白的天鹅从雾中缓缓涉水而来,曲下脖颈,将她温柔驼于背上,游向无人的岸边。
一个神圣而空灵的女声同时在她心中响起。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怛梨。”
第36章
自弱水湖的奇遇后,怛梨的年龄样貌便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那年,时间在她的身上静止了。
村里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这百年间,她避居他乡,中间也曾数次偷偷回来过,亲眼看着那个曾经说要娶她的少年后来娶妻生子、白发苍苍、最终沉棺入土。
人死如灯灭,原本也无爱,最终连那仅有的一点点恨也俱都消散了。
世间已再无一人是旧相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重新回到弱水湖边。
归来时,她和野人的家——山上那座曾经荒废破败的古寺如今已被修缮一新,游人如织,香火鼎盛,老方丈亲自题了新的牌匾,名为兰因寺。
香客们皆以为寺名应是取自佛语“兰因絮果”,实则不然,若是叫他们知道了“兰因”其实是一名妓女的名字,不知在求财问路三叩首时,心中会是作何感想。
说起来,这兰因寺的老方丈也是个奇人,年轻时曾是个镇上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夜夜笙歌、眠花宿柳,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痴恋上了一名相貌身段才艺都普普通通的妓女,两人爱得死去活来,誓约白首。再后来,也不知那□□究竟是死了还是跟着别的恩客走了,总之还未等他前来赎身,已凭空不见了人影。
自那之后,这位浪荡公子整个人便像是换了心、改了性,吵着闹着不肯回家,非要一个人躲在弱水湖后面那片深山老林里离群而居。家里人将他抓回去捆了,他又砸又摔差点把家中房子点着了,连夜又跑回山上去。
几次三番,父母亲也精疲力尽,想着不如就这么算了,但也不能真眼睁睁瞧着亲生骨肉去当个山顶洞人,便差了一队工匠进山里来,借着礼佛的名头,为山顶废弃古寺中的佛像重塑金身的同时,又将那座早已无人居住的林中木屋重新好好修筑了一番。如此一番之后,倒颇有了些山中雅居的意趣。
初进山时,老方丈原本只觉得这一头长发总要去洗,麻烦得很,反正山里也就他与明月成三人,没什么美不美观的,索性将自己这一头三千烦恼丝全剃光了,谁成想,几度鸿飞霜降后,山下传着传着,自己竟成了个隐居山林的得道高僧。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开始有外乡的香客四处游历时顺路慕名来访,之后,寺院中又陆续收留了许多流浪的乞儿,以及想要了却凡尘过往、从山下上山来的人。
大家彼此各点各的高香,各敬各的神明,他只给无家可归之人提供个遮风避雨的居所,一同在山中了此残生罢了。
宗恕年少时曾问过老方丈,为何当初不寻一正经寺庙,正经出个家。hr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