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外已站了不少人,既有钟家新买的下人,也有李令月带来的宫人内侍,此刻站在两边,泾渭分明,仿佛正互相对峙。
一阵吵嚷声从屋中传来,丽质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一见眼前情景便不由蹙眉。
只见宽敞的屋中,钟灏正面色青白,表情麻木,浑身发颤地被人搀扶着坐在榻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头发僵成一缕一缕,似是被风雪冻住了,此时因屋里的暖意,正慢慢融化成水,顺着头皮缓缓流淌下来,看模样像是被冻坏了。
杨夫人眼泪汪汪站在儿子身边,时不时高声抽噎,眼神怨毒地望向屋里。
丽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内室中,李令月正端坐在妆奁前,若无其事地由身旁的宫人替她梳妆。
钟妙云背对着屋门,正按捺不住地冲李令月嚷嚷:“你嫁给我长兄,便是他的妇人,怎能这样对他?我母亲也是你的婆母,你该尽心侍奉,怎能如此无礼?”
李令月仿佛没听到似的,丝毫不理会她,仍挺直脊背,端正地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她压抑的愤怒。
钟妙云得不到回应,怒气更甚,正扬起下巴待再开口,身后的杨夫人已经发现了丽质,忙呼天抢地地扑过来:“三娘啊,你可来了!快瞧瞧你长兄这模样,昨夜里竟连自己的婚房也睡不的,被人丢在屋外的地上冻了一夜,今日若不是我来了,恐怕都要冻死了!”
丽质蹙眉后退两步,避开她扑过来要拉自己的手,心中大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恐怕昨夜新婚,李令月不让钟灏进屋,命人将他丢到屋外冻了一夜,今早被杨夫人发现,自然又心疼又愤怒。
倒也像李令月的性子。
她不由冷笑一声:“公主既不愿让人打扰,叔母将堂兄带回钟府就是了,正好相安无事。”
杨夫人一窒,瞪眼望着她,似乎怨她不帮自家人。
李令月则微微诧异地侧目望她,似乎没料到她会为自己说话。然而不过转瞬,那一抹诧异便统统化作厌恶。
她嫌恶地瞥一眼冻得僵硬不已,神志不清的钟灏,冷淡挥手道:“不错,快些弄走吧,别碍我的眼,往后无我召唤,不必到我府中来。”
“你!”杨夫人眼泪汪汪,不敢置信地瞪着李令月,一时觉喉咙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满腔怒火难以发泄。
钟妙云年轻气盛,原本也是个张扬的性子,见状不管不顾骂道:“你不过仗着自己是个公主身份罢了,我母亲也是一品夫人,论起品级,也不必你低,况且,分明是你主动向我长兄投怀送抱,若非未婚先孕,你以为我家要求着你进门吗!”
此话无异于将李令月最引以为耻的东西当众剖开,生生践踏。
她脾性本就不好,此刻再忍不住,霍然起身,一掌挥向钟妙云。
只听“啪”地一声,钟妙云被打得转向一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捂了捂慢慢泛起红晕的面颊。
李令月胸膛起伏不定,冷笑道:“我生来就是公主,不必再求富贵权势,你呢?你母亲秦国夫人的名是如何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钟妙云惊怒地瞪着李令月,已然克制不住情绪,直接就朝李令月冲去。
丽质一见形势不对,心下一凛,大喝一声:“拦住她!”
宫人们本都愣住了,闻言忙扑上去,七手八脚拉住钟妙云,这才堪堪止住她的动作。
李令月也被她吓了一跳,方才连连退了三两步,此刻脚下触到坐榻,当即重重跌坐下,不住地喘气。
杨夫人也有些紧张,到底是公主,若出了好歹,钟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丽质沉着脸,冲李令月身边的宫人道:“去替公主请女官来。”待那宫人匆匆下去,又转身吩咐将钟妙云等都带出去。
“不论如何,身子总是自己的,请公主保重自己。”丽质说完,也跟着离开了。
再是同情,她也无法对李令月真心生出好感。相比之下,她更需要怜悯自己的处境。
李令月紧抿着唇,不服输地瞪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远去,脸上才肯慢慢露出痛苦的神情,一手也捂住腹部,急急喘气。
“公主,女官来了!”宫人吓了一跳,忙要将赶来的女官引进屋中。
“滚出去。”李令月拾起手边的瓷杯掷到门边,冒着冷汗的脸上满是冷漠,“我没事,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她已不是第一回腹中有抽痛之感了,自一个多月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后,便时常有见红、抽痛的症状。
她总是瞒着替她问诊的女官,每回若恰遇上这些症状,多半要寻借口将人赶走。
她有种预感,腹中的孩子与她这个母亲无缘,早晚要保不住。
恰好如了她的愿。
……
正厅中,杨夫人已命人将儿子送回隔壁钟府中,此刻正与女儿愤愤议论着丽质:“……三娘真是不像话,当着外人的面,半点不给自家人脸面,她做了贵妃,在外头不见得风光,在家里倒会摆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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