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扑哧一声笑了。
女特派员口才不错。总而言之,是叫大家耐心等待公司的决定,公司今年3月份以后就争取上马。但需大家签字,向政府要求上马,争取公司取得合法性,才能继续经营。客户说,现在重要的是上马,合法什么?好继续行骗?摆脱目前被政府采取措施的困境?女特派员不过是派来的灭火器,略作思考的人都知道是缓兵之计。
女特派员许诺道,公司上马后将一口赠一口以弥补损失。她脸不红心不跳讲得跟真的一样。一位女士尖声说道,算了吧!我们没有这种美好的幻想,能收回本钱我就睡着了也会笑醒!";轰";的一声,有快意的笑,有愤懑的笑,有讥笑,有苦笑,有无奈的笑,笑声汇成音量不大却很有底蕴的笑之潮。有位男客户大声嚷道,请不要再给我们第二张画饼!众怒又被调起来。女特派员涨红了老脸说,现在不要作无谓的争执和冲突,而要考虑如何挽救现状的问题。她说,我自己买了十多口,照样和大家一样套在里面。我有一个客户,七八十岁了,得了癌症,他买了三四口,这回急用钱,向我追要,现在情况大家也是知道的。他不近情理地向我要,我不过是为公司工作的职员,没法,我也很同情他,只好回去借了1万元还他解燃眉之急。女特派员动情地讲述,以博得同情,也让大家达到某种心理平衡。伊莉紧紧鼻撇着薄薄的红唇,又捅了一下叶之。叶之正沉浸在女特派员的演说中,梦醒一般地对伊莉说,干什么?吓我一跳,练一指禅啊?伊莉说,瞧她叫什么苦,从经营中她少说也赚够本啦,她说的一切都是难以付诸实现的谎言。
女特派员从一纸箱中取出一叠印刷精美的保证书。与第一张内容没有两样,承诺十分不严密,什么一变两口等等,大多数客户不相信,也不愿签字,少数几个人走了,有的签了。女特派员说,不签的后果自负,引起一阵骚动。女特派员又改口说,签了优先托售。叶之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息事宁人。
哎,天哪,我的后半生完了。嘿!早知道天慈公司是骗人的,我这几万元死守着也不会成了肉包子打狗了。这回可惨了!我留着富农不当,一下像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连雇农都当不上了,雇农被剥削可没欠这么多的债!我这把老骨头不如扔了干净!一位老头在人群中悲叹道,什么天慈公司,地狱公司啊!叶之目睹眼前的老头,对伊莉说,现在人心麻木了许多,才让恶人有恃无恐。如果众怒像一颗原子弹、氢弹或是核子弹,犯罪分子作恶也得三思而后行。
一个月后,听说有人跳楼。
公司再次派女特派员前往海城。办公地点改为赵公街,魁头巷。曲曲弯弯的小巷比起元帅巷更是难寻。叶之凭直觉,政府没有承认公司的合法性。
叶之和伊莉再次像被捉弄的傻瓜一样来到办公地点。说什么重新登记,是为了按顺序编号。人们总是不愿放弃那种没有希望的希望。叶之环视一下办公室,是三室一厅的旧套房,除了一张办公桌、一套黑色七人沙发外,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办公的氛围,是为了应付一浪又一浪的众怒而搞的把戏。客户的心理受到种种缓冲,终于在一次次的调和下陷入冷漠观望的疲软失望之中。
只有教训是血淋淋的。汗水化作的金钱又化作了汗水。
叶之购一套房的愿望成为乌托邦。她想,人哪,还是随遇而安。当你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哪怕是破裂的婚姻,被诈骗也好,被戏弄也好,与生意场上的破产又有什么两样?
城市插图……凸意象
城市插图……凸意象
一年后,叶之将存单报失,提前将存款取出,谢经理显然失算了,但她却不敢打官司。比起其他客户,叶之有一种不幸中的万幸之感,五万元她毕竟又争回3万元。
面对内外夹击的处境,叶之明白了,把握每一天才是实实在在的。她买了一套电脑,她想这样可以安心作画和写作了,免得有钱在手又突发奇想,忘了教训,干扰了自己的写作。人要自己防犯自己,就更不用说防范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了。她明白防范不等于逃避和漠视人生,防范并不等于不付出真情。
叶之在写作,仿佛在洗涤着自己的灵魂。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大气豪放,神清气爽。
叶之骑上本田摩托,向城东驶去,她要去参加海城画展闭幕式。早上她接到主办者的通知,她的3幅油画已被港人购走,价格每幅5000元,这是个新的起点。一路上她思绪万千,不禁想起老子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十字路口的红灯打断了她的联想。
叶之虽领了画款,但心里明白,自己已爱上了写作,写作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许好长一段时间,画画只能是第二位了。
她需要钱,她写作;她需要思想,她写作;她需要倾吐,她写作;她需要寻找自我的生存价值,她写作。
还有身边女性朋友对自己的嘱托。她们愿意为她讲述自己鲜为人知的故事,倾吐心灵中的隐秘,道出自己对人生的困惑。她们希望这一切能化为叶之笔下的一篇篇作品。无论是欢乐还是悲伤,她都愿意倾听。故事有时讲得那么辛酸,那么动人,却是一个落入俗套的情节。她并不气馁,因为里面常蕴含着朴素的哲理。哪怕只有一句话却也是那么难得。
叶之靠写作支撑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充实着落拓的灵魂。她逐渐从迷失中自拔出来,有了使命感,她感到了写作的更深一层的意义。她感谢生活,给了她写作的启迪。对写作她有了一种感恩的心情。如果说这个世界做什么最有意思,这就是写作,因为它让你离天堂最近,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如果说这个世界做什么最没意思,也是写作,因为它离地狱最近,可以听到死亡的呼唤。不快乐的日子,叶之与写作离得最近,最贴心,回想起来大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叹。。 最好的txt下载网
纸包不住火
纸包不住火
叶之回到家已是晚上了。庄成坐在电话边的客厅沙发上。电话是打开的。他并没有用心在看电视。叶之突然想起,三年多了,庄成很少这样安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今晚他的表现太特别了。她本能地扫视了一眼电话。电话筒没有放正,显然是庄成有意这样做的。他不想让自己接不想接的电话。这一夜他的手机也鸦雀无声。叶之本想上前将话筒放正,转念一想,由它去吧,就歇下了。她想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顺其自然吧,自己何必去找气受。
第二天中午,叶之下班回到家,打电话时发现电话已停机。一星期后电话又开通了。叶之想,纸包不住火,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庄成这几天不再守候在电话旁。
晚上,10点多钟,电话铃出奇地弱小,但叶之还是听到了,她想,庄成为什么要把电话的声音调得那么小,是怕自己接吗?一定有什么隐情,她边想边接电话。一个男人的声音,晋水人的口音。他说,喂,庄成在不在?叶之说,不在。对方问,到哪里去了?她说,不知道。对方又问,你是他的什么人?她答道,他妻子。对方又问,丈夫去哪里你怎么会不知道?她说,你为什么这样问话?好像有点不礼貌吧?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一定要告诉你?对方稍作停顿,然后说,我是长途,从美国芝加哥打的,也许我真的有点冒昧,对不起,可能我心太急了。叶之敏感的神经为之一颤,问,你是谁?对方说,我叫王家,是白露的丈夫。叶之沉默片刻,说,我一切都明白了,你为什么打电话来。王家说,你知道就好,那个婊子,和你丈夫通奸,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在四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件事。她问,你怎么知道的?对方说,我的眼线告诉我的。她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告诉我?王家说,我现在也没想要告诉你,既然你接了,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当时你的孩子幼小,我不想让你的孩子受苦,几年前也是你接电话,我忍住没有告诉你。现在你既然知道了,我只好以实情相告,他们现在还来往。我家的录音电话记录下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还有庄成的传真信件被我截住了。我还在婊子的枕头下发现了信件。几年前,我发现了白露和庄成的事,就故意将白露办出国来到芝加哥,白露到厦门机场乘飞机时,还是庄成这个奸夫亲自开车送的。白露来到我身边,我就和她办理了离婚。哼,这对狗男女,让他们天各一方!庄成我不会放过他,我要叫晋水的朋友让黑社会废了他。我要让他死得很难看。
叶之木木地听着,像听别人的事。她激动不起来,没有痛恨的激情,也没有任何想法,脑袋仿佛被抽空了。王家所说的一切,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原来只是雾里看花,而今晚一切真相都证实了,如此而已。
王家又说,喂,听说你还是海城知名的女画家、作家,怎么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你的魅力都到哪里去了?叶之说,你不也是一名留学生出身的有识之士吗?事业有成,一个大男人,你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甭说我一个弱女子了。对方说,咳,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我王家决不放过庄成!叶之说,现在是冷静的时候,你不要感情用事。王家说,听你的口气,你还爱着他?叶之说,现在对于我来说,谈爱已经太奢侈。我不想让你废了他是为孩子着想,怕他心理变态,影响到孩子。对方说,好吧,你说,你想不想和他离婚?她说,想,但是目前我不会和他离婚,除非他先提出,我会干脆地同意。或许孩子上大学了,我才会主动提出。对方说,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暂时饶过他。以后有什么新情况再说。她说,你不是说你和白露离婚了吗?王家说,我们已经离开了,但手续还没办清楚,那个家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已经在外面居住。我有机会回国的话会去见见你。叶之放下了电话。此刻的感觉就是茫茫然。
庄成带着月色的凉意走进客厅,把客厅的门关得山响,随后一股酒气冲进叶之的鼻中。他的手机响起,他接了:喂?你打错了。庄成将手机恶狠狠地关上。随即手机又响起。庄成说,给你说打错了,怎么又打来?手机又关上了。随即手机又执著地响起。庄成打开手机说,请你停止骚扰。手机又关上。紧接着电话响起。叶之接了,对方要找庄成,叶之听出是王家的声音,敲了庄成的门说,你的电话。庄成开了门接起电话,叶之在门边床头听到电话里的叫骂声。庄成和王家吵开了。
庄成说,你先把自己家的篱笆扎扎好再来教训我。王家愤怒的声音从话筒,不,从大洋彼岸迅速传送过来,像杀伤力极强的火箭。叶之听不清楚他骂些什么,但能听到愤怒的声音,只能听清楚庄成的应答。他说,你去问你老婆,是她来找我还是我去找她。她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也清楚。还是把你自己的老婆管好。
此刻,叶之听到电话筒传来白露与王家吵架的声音。叶之听了庄成的一席话,真为白露感到悲哀。庄成为了保卫自己,竟将责任全都推给白露。叶之真替白露感到悲哀,庄成分明向王家传送一个强烈的信息——是你老婆主动勾引了我!
叶之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客厅说,我真为白露感到不值,你为擦干净自己的屁股,竟将责任推给她一人承担,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岂不太不值得了?冤哪!
庄成气呼呼地冲电话里喊,我家里要是发生什么事,我对你不客气!便将电话扔下。叶之又说,我要是你,就好汉做事好汉当。庄成恼羞成怒地狡辩,你还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我不爱和你说!便冲进自己的房里恼羞成怒";嘭";地一声将门关上。
叶之回到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就是自己的丈夫吗?他怎么会变得这样,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怎么自己也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么倒霉?这一切曾经都是别人的遥远故事,今天却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的家里。我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欲望体验
欲望体验
时间将成人刻画得越来越老,却将小孩子拉扯得越来越高。庄宇长得像一个小大人了,虽然他只有10岁,却处处表现出男子汉的样子,挺着肥肥的小胸脯,一双无邪的眼睛,却也能洞察人间冷暖。叶之望着他,总会平添了几分安慰。她屈指一算,自己已在婚姻里蹉跎了12年,和庄成分居也有5个年头了。想到此她不禁泪眼婆娑,悲从心来。她冲进浴室,关上门,不由自主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以此祭奠12年的婚姻。有人敲门。叶之一怔。当敲门声再次响起,叶之听出门外是儿子,连忙擦干眼泪打开了门。是儿子庄宇。他急切地冲进浴室抱紧叶之说,妈妈,你怎么了,不要哭了,我求求你不要哭了。我将来一定会孝顺你的,你不要伤心了。叶之听后,虽强止住哭声,泪水却如决堤的水一般哗哗地流得更急了。庄宇用小手帮助叶之擦干眼泪。叶之望着庄宇说,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是不是我吵醒了你?你不要怕,妈妈没什么,只是心里难过,哭几声就好了。就像你摔倒了,很疼,就哭了。没事的真的没事。叶之强挤出笑脸,轻抚着儿子的额头。
庄宇忧郁地说,妈妈,去睡吧,去陪我睡。我们一起睡,你给我讲故事吧,要不然我睡不着。他不放心地望着妈妈。叶之说,好,你先去,我马上就去。叶之洗漱一下回到寝室给庄宇讲故事。讲完一则,庄宇说,妈妈你累了,睡吧。他说完,翻了一个身就睡着了。
叶之望着他的五官,慢慢品味着亲情的温馨。她暗自告诫自己,不许在庄宇面前哭,不许在任何地方哭。她反问自己,有什么好哭的?今天是怎么回事?大不了天塌下来!再说,天也塌不下来!谁见天塌下来过?!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了?叶之有些自责。
星期天,叶之带庄宇到海城新建的典雅街走走,这是一条步行街,一条文化商业街,主要经营工艺美术、字画、古董、瓷器、古装、茶艺品等等,商品齐全,琳琅满目,充满了古香古色的氛围,是海城的另一个亮点,当然也渗透了海城浓烈的商业气息。这条不长的街,并不喧闹,却吸引了海内外的新老客商前来淘金。海城在发展,海城在变,海城人的精神面貌也在变。天、地、人无不处在一个变数之中。裂变是痛苦的,但却伴随着新生,仿佛细胞的裂变,为再生欢呼。
叶之总喜欢置身于一种自己喜欢的氛围中思考。庄宇望着她,察颜观色地问,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吗?叶之恍然梦醒说,我没有生气,是在想事情。庄宇说,什么事情跟我说。叶之笑着说,没有什么大事情。庄宇说,那我也想知道啊。叶之";嗤";地一笑,说,想为什么这条街全是石头铺的,房子也是石头建的,一到冬天一定很冷。庄宇说,那是因为你怕冷,而我想到的是一到夏天肯定很凉快。叶之说,这里茶吧开了好几间,到时我们来品茶吧。庄宇说,光喝茶还不如在家里喝,这样才省钱。叶之说,吃麦当劳、肯德基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想到要省钱呢?庄宇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因为可以吃饭呀,光喝茶撒泡尿就没了,喝茶就是喝有了点味道的水。叶之乐了,说,没想到你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可人一天不喝水都不行。鱼儿离不开水,人也一样。虽然水很便宜,但加了味道的水就可能价值百倍。这就叫享受。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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