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过一个垂死之人,眼神可以如斯凌厉,非是精芒闪闪,神光烁烁,而是持着某种难以形容、持亘又神秘莫测的冷漠平静,使人感到在女帝虚弱的外表下面,仍隐藏着对抗死亡、不屈不挠的力量和斗志。
圣神皇帝说话了,先是一声深沉的叹息,似一足早踏入鬼门关去,记起尚有难舍弃的心事,拔足返回人世,因而感受成功活着的满意。
武曌眼神逐渐凝聚,认清楚立在阶台前是哪些人般,来回搜扫,最后凝定在立于最前方,居中的李显身上,淡淡道:“显儿要造反吗?”
声音嘶哑,似狂风刮过一线天的狭谷,从牙缝间泻泄出来。
李显立给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颤,牙关打震的跪跌地上,叩头道:“孩儿罪该万死!孩儿罪该万死!”
李显跪低,谁敢站立,霎时间本站着的全跪下去。
荣公公亦退往一旁跪下,因受不起太子的跪礼。
龙鹰四人保持旧态,四尊神像般守在女帝椅后。
半卧半坐的武曌目光缓缓扫过在场诸人,缓缓道:“二张呢?”
李显怎敢答她?李旦的胆量并不比兄长大多少,太平则是无谓将此事揽到身上去。李氏子弟不敢答,武氏子弟更不敢答。李多祚和七大高手等回答便是越俎代庖,答此问之责顿然落到张柬之、敬晖、袁恕己、桓彦范和崔玄暐五人处。姚崇仍默默啜泣,没人指望他回答。
张柬之责无旁贷的道:“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之命诛之,但因圣上圣体欠安,不敢以闻。”
女帝目光回到李显处,道:“既然如此,显儿为何仍不返东宫去,还到这处来烦朕?”
众人见到女帝的说话愈来愈清晰,条理分明,暗自惊心。
桓彦范叩首道:“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圣上,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圣上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
这番话虽是跪着说出来,然而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该是早预想好了的。
武曌目光移到他身上,柔声道:“二张就像当年的薛怀义,桓卿以为若没朕首肯,竟可办得到?废话!朕传位亲儿,乃朕家事,岂到外人置喙。你若敢多说一句,朕立即将你斩了,看谁敢维护你?”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
即使桀骜不驯之辈如杨清仁、宇文朔者,亦犯不着冒这个险,可铁定长期处于女帝威仪下的李氏和武氏子弟,不敢逆女帝之意,其他人只好袖手旁观,在龙鹰等四大高手夹击下强如杨清仁、宇文朔也要饮恨当场,何况区区一个桓彦范?
女帝目光移到崔玄暐身上,轻描淡写的道:“他人也许是通过其他途径晋升高位,唯独卿乃朕亲自提拔,竟然有份参与此事。”
崔玄暐叩首答道:“臣此举正为报答圣上的大恩大德。”
女帝冷笑道:“任卿说得如何漂亮,仍只是个见利忘恩、背主负义之徒,且乏远见,朕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仍可看你如何收场。”
目光转往姚崇,音调转柔,道:“姚相何事痛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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