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坐落在长岛上,我在烟雾弥漫中过桥到达那里,走进川流不息的工人当中。前方,透过飘忽不定的阵阵烟雾,我看到一个巨大的电动广告牌,上面写着:
使用自由牌油漆
可保持美国洁净
广告牌俯视着星罗棋布、错落不齐的建筑群,建筑物上的旗子在微风中飘扬。一时间,我觉得好似在远处遥望某个盛大的爱国典礼似的。只不过没有放礼炮,没有吹军号而已。我和别人一道穿过烟雾,急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我有点担心,因为我未经许可擅自用了爱默生的名义,可是当我找到人事处的时候,它却不可思议地灵验。一个身材矮小、眼光下垂,名叫麦克达菲的先生接见了我,并且派我到一位金布罗先生那里去工作。一个听差领着我去。
“如果金布罗先生要他,”麦克达菲对听差说,“那你回来把他的名字列进装运车间的工资名单中去。”
“工厂真大,”当我们离开那座房子的时候,我说。“它看上去像一座小城市。”
“工厂实在大,”他说。“我们的工厂是这个行业里最大的单位之一。厂里为政府生产大量的油漆。”
这时我们进入一座厂房,开始沿着一间纯白色的大厅走去。
“你还是把东西放在衣帽间里好,”他说着,打开一扇门,我看见里面的房间放着一些低矮的木制长凳,安装着一排排绿色小柜。有几把锁上有钥匙,他选了一个给我。“把你的东西放进去,把钥匙带在身边,”他说。我一面穿衣服,一面感到紧张。他把一只脚搁在长凳上,伸开四肢,懒懒散散地坐着,嘴里咬着一根火柴梗,仔细地打量着我。难道他怀疑爱默生并没有打发我来?
“他们这里又搞了一个新的鬼花样,”他说着,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火柴梗。他的话里带点影射的口气,我停止系鞋带,抬起头来看他,尽量使呼吸均匀些。
“什么鬼花样?”我问道。
“哦,你知道。那些精明的人正在解雇固定工人,增加像你这样的黑人大学生。太狡猾了,”他说。“这样一来,他们就用不到付工会规定的工资了。”
“你怎么知道我上过大学?”我问。
“嗬,这里已经来了大约六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了。有些人在上头的试验室里。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可是我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才被雇用的。”我说。
“别管它,老弟,”他说。“这不是你的过错。你们这些新来的人不知道真相。正像工会说的那样,是那些坐办公室的精明人想出的主意。就是他们使你们中间有些人成为破坏罢工的人的——嗨!我们还是赶紧点好。”
我们走进一个长长的、像工棚似的房间,一边是一座座高过头顶的门,另一边是一排小办公室。我跟着听差在通道上走过,两旁是没完没了的罐、提桶和圆桶,上面贴着这家公司的商标——一只令人惊愕的鹰。油漆桶在混凝土地面上,整整齐齐地垒成一个个尖塔形。接着,我们加快脚步朝一个办公室走过去,可是听差突然停下来,咧开嘴笑了。“听!”
办公室里有人对着电话机骂得正凶。
“那是谁?”我问。
他笑了笑。“你的工头,那个可怕的金布罗先生。我们叫他‘上校’,可别让他抓住你的小辫子啊!”
我不喜欢这个。那个人为了试验室的某些疏忽而破口大骂,一阵不安的感觉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真不愿意开始替一个脾气这么暴躁的人干活。也许他正在对从学校里来的一个人发脾气吧,而这会使他对我不太友好的。
“我们进去吧,”听差说,“我还要赶回去。”
我们进去的时候,那个人正好把电话听筒砰地放下,捡起几张文件。
“麦克达菲先生想了解一下,你要不要用这个新来的人,”听差说。
“你他妈的说对了,我会用他,而且……”他的话音低了下来,那硬邦邦的军人式的小胡子上方的眼光变得严峻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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