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公远垂眸看着手心的茶盏,有些心不在焉,乌沉的像潭水一样的眼浸着不太清晰的嘲讽意味,“既然叶尊师都这般说了,那我便跟着尊师走一趟,也好让我看看她真正的天命如何。”
叶法善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罗公远察觉到了,轻轻抬眸,“不过是一个普通官宦家的女儿,尊师为何如此在意?”
叶法善摇头道:“我只怕这位小娘子只是一个先兆……青洪君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略有耳闻。”
叶法善道:“你还是先随我去太府少卿的府上看看罢,那位小娘子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染上了些秽毒。本座须向陛下奏请将那地方封锁,以免更多人被感染,如若不然,这些秽毒只怕会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青洪君如今力有不逮,也不知道会出现多少这样的灾难。我等凡人之躯,虽有道行,终究不是天神。若是……”
罗公远不动声色截过了他的话,起身淡淡道:“走罢。”
叶法善摇头不语,袖子一拂跟了上去。
两位道术高妙的人,从城外山野再到长安的高门府邸,来回也不过就打个盹儿的时间。
李妙仪端着凉了的茶盏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心不在焉的险险撞上了来人,茶具险些打翻,幸而一只手稳了一下,才没让茶水溅出来。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神情有几分抱歉,抬头看过去时,来人正收回手,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干净茶水溅湿的指尖。
罗公远在做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眼神永远细致专注,本该是缱绻风流的一双桃花眼,生在他脸上却偏偏有种孤高遥远的味道,端正又清冷,像个疏淡不沾人间事的神仙。
更不用说他还有着那样一副令人侧目的惊艳容颜。
李妙仪怔怔看了他几秒,还没开口道歉,整张脸便一下子先红了,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极为失态。
旁边的丫鬟轻轻撞了她一下,替她接过托盘,小声解释道:“二娘子,这位就是长安赫赫有名的罗仙师,刚刚叶尊师出去说要请他来,没想到这才一会会就到了。”
李妙仪迅速低下头,没敢再看客人的脸,唯恐再失礼仪惹人不快,只轻柔道:“原来是罗仙师驾临,妙仪方才实在是失礼了。”
罗公远未曾抬眼的淡淡道:“无妨。”
话音落下竟一秒也不曾停留的抬脚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李妙仪原本以为自己今日妆容耀眼,容貌也是不差的,必定能令他多驻足片刻,却不曾想对方连看都未能看她一眼,当下又恼又恨,揪着手里的帕子咬牙道:“罗仙师也是为了那个贱蹄子来的是么?”
丫鬟小心翼翼的扯了下她的袖袍,小声道:“二娘子,小声些,当心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有什么好,哪里值得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四个术士都过来给她治病,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好大的脸!”
丫鬟心里默默的想,叶法善可就是你嘴里说的破落户请来的,你家里虽然显贵,却还不一定能请到人家呢。
……
叶法善带着罗公远进门的时候,张果和不空三藏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因为情况一直在恶化,两人都唯恐床上的病人撑不到人过来。
“思远来的正好,叶尊师这一路可将事情都说与你听了罢?”张果急切道:“你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救人吧。”
罗公远道:“张老先生稍安勿躁。”他站在门口未曾进来,微微挡住了些光,好看的眉眼里神情看不真切,低声道:“我替人诊治,不喜有人在旁。”
张果半分也不意外,他知道罗公远这人规矩多的很,出远门从不喜侍从跟着,御赐的府邸里也没有一个下人奴仆,独来独往的让人费解。想到这一茬,张果认命的捞起盘坐在地上的不空三藏,迁就道:“行行行,你好好看罢,地方我们给你腾出来了,我们先去前厅吃吃茶。”
叶法善看了他一眼,明显还想嘱咐些什么,话未出口也被拉走了。
只剩下跟前一个伺候的杨婆子不大放心,摸着眼角的湿痕始终坚持在里头站着。
罗公远静静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房里一时静下来,死气浓重,房中的两盆花也在这两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杨婆子看着房里的白衣男子慢条斯理的走近床榻,背对着她撩开纱帐,露出床榻一角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臂。
那截手臂太瘦了,上面还有血斑,像是皮下的血肉正在被什么溶解。
罗公远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以一种作壁上观的淡漠意味审视她。
床上的少女双眼凹陷,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神采,她闭着眼睛,已经没有力气再发抖了,只是指尖偶尔还会动一下,瘦削的下巴尖锐了好几圈。
杨婆子见到纱帐里头露出来的枯瘦人影就忍不住哭出声来,拿着帕子捂住脸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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