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城跟着谢秋石到了瀛台山正厅,默不作声地看着作鸟兽散的仙童仙仆。
他垂首瞥了眼自己的左手,只见一道暗金色的纹路有如活物般沿着他的掌心流动,淌过之处,皮肤像枯树一般龟裂开来。
他拢起手掌,掩进袖中。
谢秋石拎着一柄折扇东敲一下西拨一下,指着香炉介绍说是“烧火的”,点着玉像说是“吓鸟的”,胡乱绕着前堂走了一通,从桌角下翻出一簿泛着黄的旧册子。
燕赤城挑了挑眉。
谢秋石拎着那本破破烂烂的簿册,盘膝坐在蒲团上,只见册子封皮上草草写了“瀛台”两个大字,打开一看,挠了挠头,随手抛给了燕赤城。
燕赤城粗略翻了翻,便知这是本载录瀛台山众仙姓名英迹的“仙名册”,他动作一顿,抱臂道:“你要我入你瀛台山门下?”
“嗯?你不愿意?还是你想去别人门下?”谢秋石瞪圆了眼睛,不解道,“你在我门下,虽只能听我的,但也只用听我的,从此之后,在我领地之上,你可来去自由——你不跟我还想跟谁?你想随了哪家的姓?跟在哪个外人身后服侍?还是你想等你妹妹三千年修炼成仙再跟她?还是三万年?”
他越说越恶狠狠,一连串问题一泄珠子般叮叮咚咚砸燕赤城脸上,燕赤城瞧得有趣,叩了叩手指,笑着指出:“朱眉天赋异禀,三十年就够了。”
谢秋石闻言更气,整张脸都拉了下去,扭头不想理他,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斜着眼睛往回去偷看,小声细语地问:“你真的等她?她没有山头。”
尾巴都耷拉下去了。燕赤城含笑摇头,也俯身在谢仙君身边的蒲团上坐了,仙名册摊在膝上,问:“可有纸笔?”
谢仙君还在气他,哪里知道什么纸笔,随手抓过一只香炉,攥着燕赤城的手指往里一点,古灵精怪地说一声:“喏。这可不就是。”
燕赤城无奈垂首,撩起衣袖,指尖点落在名册之上,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怎么不写?”谢秋石眉头拧起来。
“你才是山主人,你亲自写,才做的了数。”燕赤城叹了一声,染黑的手指冲谢仙君勾了勾,“过来,小脏猫。”
“你才脏呢!”谢秋石大叫,飞快地蹦开,看了看自己洁白玉润的手指,又愁眉苦脸地看着燕赤城指尖的泥灰。
“你不过来,我就不写了。”燕赤城道,手指冲他的脸颊比了比。
谢秋石怒道:“还没进我门来,就已赖上我了!”
他盯着簿册的眼神几乎要将那页纸烧成灰,紧接着,他脸上的怒气消失了,那素缎鞋头往地上一点,他整个人便好像一只扑蝶的猫儿般跳了起来。
燕赤城只觉身后一暖,未及回首,便感到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抱住了自己的腰身,谢秋石的脑袋从他肩头探出来,笑嘻嘻地冲他做鬼脸,细软的发丝挠痒似的盘旋在他的颈侧。
他一愣神,谢仙君已然趴在他背上,拉长了身子把着他那双沾了泥灰的手,一笔一划,在纸张上七歪八斜地写下“燕”“赤”“城”三个字,这字软得和此刻的谢仙君本人一般,活像一蔓墙头探出的紫葳。
“城”字最后一笔刚落下,一阵金色的火光忽然跃过,将这三个字吞食殆尽,火焰熄灭时,纸业复又光洁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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