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懂什么?没人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母家落魄,夫君不成器,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有错吗?老天爷不肯给我就自己争,有错吗?凭什么你们就能高高在上,凭什么!”
她面上那道伤口随着暴怒的表情张合,鲜红泛白的血肉翻出来,血滴成了线。
“可你不该害人。”撄宁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殿中。
赵氏早已陷入癫狂之中,喃喃的重复着一句:“你没过?过?我的日子,你根本不懂…没有人知道我的难……”
撄宁垂下眼没再说?话。
可她也不是一路顺遂过?的日子。
她头一回跑商道,胆子大,独身一人跟着商队去了,缘因?商队领头是她熟识的旁支兄长。没成想被?人偷了全部的银票,从异乡的客栈醒来连结账的钱都没有,只能留下打?杂抵债。
幸好她打?扮的是少年模样,勉强在街头歇了好几天,却从来不敢在夜间闭上眼睡沉,更不敢与人多言,宛如惊弓之鸟,生?怕被?看穿身份。
路过?的乞丐笑她是兔儿爷,不如去秦楼楚馆谋个?营生?,还?险些被?人牙子抓走,多亏她警惕,提前跑开。
熬了几天,只想着能再碰到那个?骗她的人,至少把?回泸州的路费要回来。
是同乡的阿伯认出了她,赶着牛车将她送回家。撄宁抱膝坐在牛车上,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刻,她当时只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巴不得痛痛快快哭一场。
但她不是。
他们回乡时抄的近路,路过?中州,那年中州大旱,大片良田地皮干裂寸草不生?。
饿殍遍野。
她亲眼见过?人与野狗抢食,被?咬断了一条胳膊。
后?来她打?了两年生?意经,银子却没攒下几个?,尽数捐了出去。
这?世上,谁过?得不难呢?
多少被?命运磋磨的人挣扎着只求吃口饱饭,撄宁实在是想不通,赵氏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指缝里漏出的一点富贵,就够大多数人温饱的过?完一辈子了。
不愉快的回忆钻的撄宁脑仁疼,她悄悄叹了口气?,转身解开捆着两人的布条。
六皇子手指抽动一下,撄宁想起他找过?来时慌张的神?情,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她快走两步回到原来的位置,细白的手攥上晋王衣袖,告状似的小声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听她说?话了。”
宋谏之睨她一眼,却只瞧见了她耷拉着的圆脑袋和眼下一道长睫的青痕。他没作声,懒得计较被?小蠢货拽的皱皱巴巴的衣袖,单手抖尽剑上的鲜血,收回鞘中,捏了她的腕子往前走。
撄宁跟个?半大小孩一样拖着走,两人刚跨过?门槛,身后?传来一句平静的呼唤。
“你不恨我吗?”
撄宁回过?头,寻思了一息,摇摇头老实承认了:“不恨。我就是有些生?气?,再就是可惜我的五千两银子,不该花在你身上的。”
她蹲下身,掏出怀中那方没送出去的帕子,避开赵氏的伤口放到她身前,轻声道:“最?后?那次雅集,你喂完锦鲤回亭子坐下时,小心的扶了扶腰,我觉得你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如果没走到这?一步,该有多好。”
她不恨。
悔恨才是穿肠毒药。
赵氏余生?的每一秒,只怕都不能安生?了。
撄宁没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一声撞柱的巨响,接着就是衣衫摩挲的窸窣声。
身旁之人应声望过?来,撄宁迎上宋谏之略带探究的目光,忍住了没有回头,攒着一股劲闷头往前走。
六皇子的声音飘摇在偌大的庭院中。
“窈娘,窈娘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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