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点头道:“我看她们收拾完了,再请太太过目吧?”
主仆二人拿定主意,隔天就有闲言碎语吹到贾敏耳中。贾敏正在屋内合眼小憩,似睡非睡间就听见窗根底下有小丫头在闲磕牙。这一个说:“还是冰雪姐姐有造化。老太太既给她做撮合山,还赏了五十两打嫁妆。连带太太都有几分体面,你瞧家里哪个丫鬟有这等福气。”贾敏听了此话,唯有含笑。
那一个却冷笑两声:“你可眼红错人了。我昨儿家去,听我妈说,那管事换帖后,突然改口说八字不合,硬是要退亲,转头去求娶大太太身边的金雀,说是金雀贤惠能干有福气,都是大太太调教得好。把冰雪姐姐气得在家里要上吊。”贾敏听了此话,未免怒在心头。这秦氏是愈来愈过火了,今儿请安碰面,她就有些不阴不阳,绵里藏针、话里有话,刺痛了她好几回,可认真计较起来,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贾敏睁眼坐起身来,又添了几重忧虑,这秦氏是得志便猖狂还是有恃无恐?史嬷嬷进来,见她一副沉思忖度的模样,不免又劝她放宽心些。只是秦氏三天两头儿就挑点事,闹得她不能正经修养,时时忧心奕奕。
这日林海休沐,碧溪等人见东方微明,就急急唤林珩起身。这是林母昨儿吩咐下来,合屋的人谁也不敢玩笑视之。丫头们早就捧着热水在外头候着了,见林珩醒了,才掀起帷帐,撤下枕边的茉莉、玉簪,服侍着林珩梳头洗脸、漱口、喝茶、穿衣服、吃丸药。他的头发留了一年长了许多,因此也戴上束发紫金冠,上嵌睛绿珠石。脖子上戴个八宝紫金圈,胸前坠着个羊脂白玉福寿双全锁。身穿玉色百蝶掐金如意纱袍,脚下是大红蝴蝶履。
诸事完备,才带着碧溪芍云往上房去。林母人老觉少,早就梳洗完毕了,正笑吟吟地坐着等候。一见他进来,就招手让他上前说话。往日都是携手上炕,今儿倒是命他在东边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林母打量了一回他的穿着,正在夸好,林海进来听见此话,蹙起眉头道:“脚上的鞋子也嫌轻浮了些。”
林母取笑他:“正可是京中风尚,大家子弟们都这么穿的。”林海看了林珩一眼,林珩忙示意碧溪去取双粉底皂靴来。林母嗔道:“看把他唬的。”林海咳了声让步道:“家常穿穿倒无碍。”一时贾、秦二人赶来伺候他们吃完早饭。有丫头来回话:“轿马已经得了。”因今儿要去城外,所以要早早动身。
林海才携着林珩辞别林母出去。且不说林母留下秦氏,二人嘀咕些“玉儿师长脾性如何”“同窗是哪家子弟”的话儿,只说林海二人出行。林海自坐了一架银顶、蓝围四人轿子,三品执事半副。前头三人举着肃静、回避木牌及官衔牌,后头是一匹顶马,轿旁簇拥着几个扶轿子的随从,最后是跟马二骑、随从数人。林珩的轿子就缀在仪仗后头,远望果真排场威严。
林珩一人坐车无人拘束,便掀起帘子看了会热闹街景,一时心驰神往,羡慕起外头骑着高头大门的随从,真不知何时才能过把打马陌上的瘾头,恨不得顷刻间便长大成人。
出了阜成门不远,前头引马便折回来向端坐轿中的林海禀报:“前头有亲王仪仗过来。”林海立即道:“退至路旁,恭敬等候。”他命人放下轿子,还吩咐随从去后头传话,让林珩上来与他一道恭敬等候。林珩下了马车,快步走到林海身侧,还未站定,远远瞧见五面方色旗飘了过来,执旗之人俱穿与旗色相符之戎装,后头是一面青色白泽旗,随后是一对对执绛引幡、戟氅、戈氅、仪鍠氅的校尉。又有一对对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等从眼前经过,林珩正看得眼花缭乱,林海轻轻一碰,林珩忙垂手肃立。
少顷,一金顶、洒金红帷的步舆轻轻落在林海父子跟前。林海抬头一睃,原来是信义亲王,忙叩头请安。信义亲王在轿中含笑欠身回礼,态度温和可亲。只听他问道:“林大人往何处去?”林海道:“将访赵公玄辉。”信义亲王点头道:“可是赵都督?”林海道:“正是。”
信义亲王笑道:“还未向林公道喜。”林海颇有些纳闷,不知何喜之有,正要开头相询,只听他说道:“我昨儿听人说,林公将要往宫中为诸王授课。”林海心里一跳,素来只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才有这资历执教诸王。他如今不过是副都御使罢了,哪有资格,忙笑道:“微臣并无接到旨意。”
信义亲王笑语淳淳:“我也是听父皇偶然说起,估摸着旨意这几日便能下来。”林海但笑不语,信义亲王笑道:“林大人果真谨慎。犬子现也在宫中上学。待林公执教于他时,但有顽劣之处,只管来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几天没有更新对不住妹子们了。主要是卡文来着,想不到后续怎么发展最好,妹子们给点意见吧?
33淡看朝中局势
林海连称不敢,泛泛夸赞些“世子乃天赋异禀、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岂会有甚顽劣之处。”的话儿。信义亲王只是淡淡一笑:“林公过誉了。日后但须尽力。”林海笑道:“臣必勤于王事;兢兢业业,昃食宵衣,不敢有半刻放松。”信义亲王将头微微一点;心内暗道:“这林如海果真滑不溜手。怪道父皇看重他,年未不惑;已将官至二品。也罢,若他真的忠君;倒也不妨。”
信义亲王侧首看了立在林海身后的林珩一眼;温煦笑道:“这位可是闻天籁而苏醒者?”林海点头应道:“正是犬子。”信义亲王向他招招手;林珩忙上前一步再次参见;信义亲王从轿中伸出手来扶住他;林珩顺势举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头上戴着翼善冠,身上穿着金织盘龙绛纱袍,腰间围着犀牛白玉带,年岁与林海相近,仪表堂堂,龙章凤姿,自蕴有一段高贵凛然之威仪。
信义亲王携着他的手问了几句话儿,见他谈吐清属,风姿翩翩,不卑不亢,虽然年少,但已露出几分不凡来。信义亲王笑着对林海说:“令郎很是聪慧伶俐,好好教导,日后必成大器。”心下却暗叹可惜,若此子年长几岁,也好与钧儿做个伴读。他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林珩:“今日初会,权以此物,聊表心意。”
林珩恭敬地接了过来,转身递与林海,才行礼谢恩。信义亲王点点头,因在半道上彼此不便叙谈,便邀林海改日府上一晤,林海应了,与众人恭敬目送亲王舆轿远去后,才各上车马行路。
林珩倚在车厢上,启帘遥望窗外景致,路旁俱是高柳垂阴,下有野花丛簇,稍远处可见一片麦浪黄云,时有白鹭飞腾而起,远远地只见几个面目模糊的乡下人弯腰劳作。林珩眼内有景,心思却不在此处,不免想起这熙成帝幼年践祚,御极海内已有五十三载,却迟迟未立东宫,朝中人心颇有些浮动。但他素来御下手段了得,不至起甚风波。朝臣虽屡屡劝其册立皇储,他却置若罔闻。
能在朝中做官的有哪位是糊涂,深知其乾坤独断的脾性,都不敢深劝。每隔一段时日,总有三五大臣要上一本奏章,熙成帝每回都仔细看了,看完了就搁置一旁。大臣们也知其意,只隔个半年十个月的,再上一次奏章,君臣倒是颇为平静。熙成帝膝下诸位皇子,多半已长成,有几位皇子已经敕封亲王,封了义直亲王的大皇子,封了义忠亲王的中宫嫡子,封了忠顺亲王的三皇子,封了信义亲王的四皇子,封了恒义亲王的五皇子。
虽有嫡子,但本朝崇尚“立贤”,熙成帝上涉诸位皇帝俱不是嫡子出身。因此朝臣虽说建储,但多数并不提“立嫡”“立长”一类的话儿。上年有位御史提了“立嫡”,熙成帝只淡淡说了,本朝出于陶唐一脉,祖宗家法讲究的便是“择贤能以任之”,这“立嫡”“立长”还只是后来的野话,你这么说来,岂不是要教朕做个不肖子孙。那御史登时噤若寒蝉,再不敢提这个话儿。
这些皇子多少也起了点觊觎大宝的心思,面上俱是兄友弟恭,私下里倒是颇多较量。熙成帝多半也知晓,却是默然作壁上观,倒像是暗地里品评考察诸位皇子亲王的心性、手段和才干。因此诸位王爷虽有计较,但都不敢出格。俱是在宫中住满二十年的人精儿了,哪里不知道他们父皇,素日里对儿女虽是一派慈和,若是犯了错,招来的只会是不留情面的惩处。他们小时俱是经历过的,对着他们高高在上的父皇是又敬又爱、又怕又畏。
熙成帝身子骨又甚是健壮,虽已年过耳顺,依旧精力充沛,日日料理四五个时辰的政事不辍。依着这劲头再活上十年亦不是难事,因此满朝上下颇是心安。按着祖宗规矩,皇子年满二十便可入部参详政务。他却一改皇子入一部主事的成例,如皇子入礼部办事,每隔一年便要轮换,直到将六部、内阁、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宗人府、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等的官都做过一遍,最后才入内阁议政。有时,熙成帝还要派他们去地方上巡查政务。
众大臣对熙成帝这法子啼笑皆非,暗叹这熙成帝果真是史上难见的圣明君子。这法子十分高明,既免了大臣与皇子结党,因着这五六位皇子是轮流入部办事,今年是这人来,明年是那位来,后年又是另一位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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