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箱子长,但细窄,一路上,他们也好奇猜测过这箱子里放了哪些家什,但从未把这箱子往棺材上靠过。
千里迢迢,上海到囊谦,近两个月的跋涉,有时候还躺在箱面上睡觉,谁承想里头放着的,居然是尸体!
阿大贾三一定是中了邪了,早在那天晚上,他出车回来一反常态说要搬家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中了邪了。
太爷死后,家里人本来想把他的东西一烧了之的,但是谁都不想进那间酸臭气扑鼻的屋子收拾,谁也不想碰那口装过死人的箱子,索性挂了门锁了事,反正太爷住的是最偏的房间,多一间不多,少一间不少的。
后来起了新的大房子,老宅子就这么空下来了,再然后贾桂芝出外求学、嫁人、安家,很少再回囊谦,老一辈病的病死的死,家里不剩下几个人了,那时赵江龙还建议她把家里的祖业处理了换钱,她没同意,答说,反正也不缺这个钱。
也许内心深处,那天太爷把她叫进去说的所有话,她都记住了。
又或许,表面上说着绝不相信,私底下,还是存了惴惴的一丝恐惧。
2010年玉树地震,听说囊谦也遭到波及,贾桂芝在震后第一时间回了老家,那间锁了几十年的老屋终于坍塌了,在颓砖碎瓦间露出被砸出了木渣的黑漆箱角。
不离祖地,在原址盖了新的房子,特意留出一间,专门锁那口长条箱子,如果不是赵江龙突如其来的事业变故……
变卖家产,亲近的家人也安排迁往省会西宁,囊谦之于贾家,忽然全无关联,家什扔的扔卖的卖,唯独那口长条箱子,犹豫再三,选了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偷偷埋在了太爷贾三的坟边。
她对周万东说,那口箱子没人动过,这话,不是真的。
几个月之前,赵江龙说要帮人带私货,这也是道上的惯用做法,下手的不带货,因为下手的人嫌疑大,最容易被查到,为防被查的时候搜出货来,货要另外找没嫌疑的人带——但是又怕夹带私逃,所以一路都会紧密盯着。
赵江龙的厂子倒闭之后,虽然贾桂芝卖地还债,但七七八八还是欠了不少,有案底的人,短时间内不好东山再起,日子不如以前惬意,也只好通过偏门的路子弄点钱,既然赵江龙要外出,前一天晚上,两人好好亲热了一番——两人的夫妻感情在小三小四们的相继背叛之后出奇转好,也算是无心插柳。
事毕,赵江龙感慨似地说了句,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是该有个孩子了,之前都去检查过身体,双方都没问题,怎么就一直没孩子呢。
贾桂芝心里头狠狠刺了一下,但也知道赵江龙是有口无心,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会,赵江龙又随口提了一下:“你后背上那道疤,什么时候蹭的啊?”
疤?什么时候有疤?没印象啊,伸手去他说的位置摸,平滑的很,并没有疤痕惯常的粗糙突起,她让赵江龙拿手机专门拍了张照片来看,哦,是有,挺浅的,反正也不疼,大概是什么时候蹭的吧。
但是上了年纪之后,总有些心头惴惴,生怕身体偶尔出现的异常就是绝症的征兆,赵江龙睡了之后,她还躺在床上对着照片左看右看,然后放大。
心突然跳漏了一拍,她口干似的咽了口唾沫,慢慢地倚着床靠背坐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指点着那道疤去数。
放大了才看清,那不是一道,是七道聚拧着的,每一道都纤细狰狞,像是……藤丝。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这不是疤痕,这是威胁似的警醒提醒。
——为什么是七道,因为太爷提过,七十年之后要开始做一件事情,八十年是最后期限,从1937年来算,已经快七十七年,七十七减七十,七道,每过一年,就是一道。
——为什么这么多年和老赵都没孩子,因为事情完不成,断子绝孙,死无全尸。
——为什么太爷那时恐怖似的说:就是这孩子,八十年大限,迟早应在她身上的……
难道太爷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赵江龙前脚走,她后脚就去了囊谦,太爷的坟,长条箱子,战战兢兢打开,有一封信,字迹清秀,似乎出自女子手笔,落款是“白英”。
还有太爷的信,太爷是不识字的,之前写信什么的,都要找人代写,解放后参加扫盲,拼命认字,一本新华字典翻的都烂了页了,终于能磕磕巴巴写信,大小不一,歪瓜瘪枣,不会写的画个圆圈圈,但不影响理解。
通篇看完,后背凉气顿起,脑子里只萦绕四个字:妖魔鬼怪。
惊慌失措之下乱投医,她求助于领自己入门的上师,语焉不详说自己遇到了“大麻烦”,上师问她,严重吗?如果太严重的话,只有去找大活佛呢。
哦,大活佛,她知道的,普通人很难见到,据说有个内地的居士诚心求见,捐了100万的善款,才换来跟大活佛说几句话呢。
她拿什么去见大活佛?凭什么让大活佛帮她解决这个大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赵江龙打来的电话,语调轻松地告诉她,这趟挺简单的,货也看见了,就是一颗土不啦叽的珠子,不过听说,在藏族人眼里挺不一般的,还有名字呢,叫什么九眼……天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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