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景黛压根儿就不是景家的女儿,景家费心帮着她,她就不能做那白眼儿狼的事,只能继续温声细语的劝景振炳:“爹爹,女儿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像是与女儿有关的。不论大娘子与姨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必都是误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家和才能万事兴。再说祖宗们的牌位还在上面立着呢,没得因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起了点子龃龉,就扰了祖宗们的清静。”待景振炳还欲说什么的时候,景黛只得皱了眉弱声道:“我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该回这汴京叨扰爹娘的。”
景卓听了景黛这话,瞳孔微扩了扩,忙用膝盖滑行着到了景振炳的皂靴边:“就罚两房同断三个月的月例,并弟妇与儿这姨娘禁足一月,爹看行吗?”
景振炳听了这话,稍缓了缓脸色,景雄见此,也忙过来搭话:“兄长说的对,如果您还气着,就让儿那悍妇多禁足几月也是成的。”
张氏原还维持着跪姿,眼看着景家这兄弟俩一应一和的就把她的罪名钉死,立刻就不干了。
“景雄,鲁国公府正受宠的刘小娘可是我的亲表姑,我正经也是你们景家八抬大轿求娶进门儿的,没得让你们这种白身商贾糟践的份儿。”
景卓内心叹了口气,还是提醒道:“先不说糟践不糟践这种话,弟妇刚还言语确凿的编排我妹妹的谣言,怎么此刻你倒忘了。再者说你们家二郎去岁秋闱加科,可实打实的过了乡试,名次虽差一点,却绝不是白身。若是明年春闱中榜,咱们景家可就出了贡士了。二郎若中了,冲哥儿以后的路不也好走些。”
张大娘子张了张嘴,手立刻指向站在她斜前方的景黛:“要罚我们也行,那就一视同仁,黛儿姑娘也要罚。你们若是问心无愧,今年就把她嫁出去,媳妇儿亲自给咱们姑娘出一份儿嫁妆也是成的。”
景卓站起身,狠狠瞪了眼瑟缩在一边的始作俑者李姨娘,又走到张氏身边劝她:“黛儿刚说过的,弟妇怎么就忘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还未说完,张氏嗖的一下起身,双手紧紧钳住景黛的手腕道:“我平日里也是敬重大兄的,不妨大兄给我评评理…”还未说完,话就被景黛的咳声打断。景黛空着的那只手轻搭在张氏钳制她的手腕上,轻拍了两下后虚着声地说:“嫂嫂,轻一点。”
王姑见状,立刻就使手推了张氏。也没去管张氏倒在哪里,只紧张的去顺景黛的背。景黛的身子骨不能称之为弱,倒像是阎王爷打了个盹儿,就在指缝间漏了这该去奈何桥喝孟婆汤的人儿。每到冬季,就是景黛的渡劫期,棉褥子绒褥子皮草毯子堆了一床不说,上面还要再盖上三床的鹅绒被子,直把人捂得脱了几次水还有气儿进出才算熬过了这一冬。到了春季,那屋子里的炭炉子也是不能灭的,还要找人时时照看着,一个不注意冷意进了皮肤,那就又是一场与阎王爷的时间赛跑。
身体已是这样,自然平时就要珍着重着。就算别人不去碰都要自己生个病吓唬人的景黛,还是头一遭碰见这茬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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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王姑推在地的张氏震惊得忘了哭嚎,直到本是关着的沉重木门被人拉开,外头的光透过大开的门缝照进了常年乌漆麻黑的祠堂。
因腿脚不便而常年卧病在床的景老太太突然现了身,她坐精致的木制轮车,身后是景卓静雄两个的乳母赵平家的。
赵平家的慢慢推着那轮车走过几位小辈,直到到了祖宗们的牌位下方停。
张氏眨巴几下眼,立刻哭天抢地儿的往景老太太腿上扑。
景老太太不像景振炳,自打她进来就没见过笑模样,任凭张氏的眼泪哭得湿了她的裙身。
景老太太是什么人?景家从最开始的二道贩子一路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靠景老太太一人操持,两兄弟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一天他们母亲的奶水。汴京外的铺面,北到幽州,南至嵊州,皆是当年景老太太独自打下的天下。因为外头的铺面多,也就让那些个想动景家的户部官员不敢轻易搬弄是非,恐外头的刺史节度使一封投书直达天听,致使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她年轻的时候太拼,到了晚年也就落了个不能直立的病,一到了阴雨天,那膝盖处就像有千百条蜈蚣在骨髓里面乱爬。她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盖着毛毯子的膝盖,才虚抓了景黛的手轻拍了拍。
“我们景家确实是高攀了你们张家。”景老太太顿了一下,向赵平家的伸出手去,赵平家的立刻恭敬的递了一张叠起来的纸。
景老太太收下,只打开一条缝确定那张纸上的字是正确的后才继续道:“我们景家是个行商的,从始到终都讲个信用二字。正好大家伙儿都聚在祠堂,就请列祖列宗替咱家做个见证。今日我柳如眉就把话放这儿,只要我女黛儿在这府上一天,我就决不允许这府里有那爱嚼舌根又搬弄是非的小人。”说到此处,语句铿锵的丝毫不输年轻时的狠劲儿,“我手里这份是未签署名的和离书,不论是我儿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还是坐轿子进偏门的小娘,一个两个的我老婆子都做得了主。明日子时过后媳妇们若是无人签这和离,就意味着大家都认可我这老婆子说的话,往后犯了错自该按着家规认罚。若是媳妇们觉得我景家不好,我景家自然也不会苛待了人。”
景老太太顿了声,又看了一眼伏在她腿上停了哭声的张氏,淡了几分声音对她说道:“我也是女子,知道这世道女子不易自然也不能苛待同为女子的你们。我能向你们保证的是咱们家绝没有休出去的姑娘,只有和离。物质上的赔偿更是不用担心,景家还要脸。往后他再娶你再嫁也就两不相干,没得来这出你嫌弃我我厌烦你的戏码,好聚好散的;还当为子孙攒了几分福分。”
说罢,老太太把手里的纸“啪”的一声甩到了香案上,那高高矗立的香也跟着应声落了几点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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