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一在客厅批模考卷子。
“没回市里过元旦?”
“忙不完。”她的笑容透出疲倦。
“我买了草莓,吃点水果再忙。”方细进厨房去,将草莓摘洗好。翘着白尖尖的殷红果实堆在玻璃碗内,散发柔甜香气,草莓是相当生活感的水果,又贵,她平时少买,最多是吃年节拜拜后大嫂塞给她的苹果和橘子,这么一碗漂亮的草莓,想想非得在最闲适的时候慢慢享受,也许是心无一物静静看海的下午,她的生活中没有这样的时候,所以几乎不买。
她将碗摆到茶几上,虞一对她说谢。她也拿卷子来改,两人各坐一只沙发,草莓香气时而飘散入鼻,将清寒空气做了水粉式的柔和渲染,她抬眼瞄身边人低着的侧脸,心说这人也像草莓,想要拥有,代价势必高昂,但其美好,光存在就令人感到幸福。也许不该去打断,就这样两人在柔和空气中静静坐着。
当然还是打断了:“我侄子好多了,已经快要扔掉拐杖四处蹦跶了。”
虞一微微一笑,并不看她,这是她头一次回避她的目光。“那是最好。”
空气静下去,谁都觉得这对话不该就此结束,谁都在等。
虞一抬起头来。“你不怪我?”不见她脸上有任何自责神色,只是这样轻柔地问。
“应该怪你什么?”方细同样轻柔地应,“怪你不对自己生命负责,超速驾驶,还是怪你酒后骑摩托,后座还带着我?”亦或者怪她与她不同,怪她生来幸运、轻狂自在,怪她常常将衣服落在洗衣机忘记晾,还是害她也被她的追求者缠问不休?
最要怪罪也许是她不该在她订婚前夜吻她,那么就没有一切后续,没有此刻的对谈。
也不会有因一碗草莓生出的奇异的幸福,不会有看不见的丝丝缕缕的可怕的羁绊。方细早知羁绊是很可怕的东西,是会左右人的决定、改变人的轨迹,她多年来对此有所抗拒,只在烟花燃放前的那片刻未能抗拒与眼前人发生的吻。
她说:“我不能怪你是你自己。”
“那下次我酒后骑摩托,你还会不会坐我后座?”
方细笑起来,眼神游开,“少得寸进尺。”
“你不打算跳槽了?”周校长的名片压在茶几玻璃下。
“嗯,不过带完这届高三,也许就离开南岛。”
“去哪里?”
“我在准备申博材料,可能是香港,也可能更远,听说澳洲也不错。”
“那明年冬天,我只好自己买点草莓吃。”
她们相视,都在对方眼中寻找情绪,可谁也没能找到,都要满30岁了,褪去天真,善于掩藏。
18岁时面对分离,会说你不要走,30岁时,只想你会不会也有一点不舍?
她们已忘记18岁时的自己了。
方细揶揄似地说:“总有的是别人给你买。”实则也是真的,一碗草莓算得上多大情意?
虞一问她语言成绩:“需不需要我帮你?”说得轻松,并不殷勤,知道她应付得来。
实际她并不畏惧托福考试,但张了口,说的是:“要有人帮我练练口语当然好了。”
30岁,非得百转千回,另辟蹊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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