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王妃才进府,吴家门前一时冷落。云家的马车停靠,只有个门房管事在迎。对此,云崇青并不在意。失礼最好,愈舒这趟原也不是要合谁的愿。
“小的请云修撰安。”门房管事十分热络,亲搬了板凳到马车边。有下人急跑回府,不多会,一穿着灰色棉袍留着短须的中年提着衣摆快来。云崇青不认识,撑着妻子下马车,然后一块搀扶母亲。
“失礼失礼。”中年男子拱手上前:“还望云修撰海涵。”
云崇青客道:“不怪。今日贵府老夫人寿辰,往来繁多,我们也才刚到。”依着年岁,对方应是吴氏维字辈。
年纪轻轻三元及第,真是叫他羡慕。观其气度,说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可神韵又清泠。看不出博才多学,但目光明澈深邃,迫人得很。如祖父所言,云崇青绝非池中物。
“某吴维凯,建和十五年进士。早闻云修撰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吴大人高赞了。”云崇青面上依旧。邵元娘大婚时,云家有去人,不过大婚当天,并未能坐席。邵家在邵元娘回门礼后,另摆了几桌招待门下商户。故,云家没人见过这位邵府贵婿。
五年前,吴家长房夫人病逝,才外放一年的吴维凯丁忧,出孝后起复赴碑林府任同知。同知六品,虽碑林偏远贫瘠,但照例,也轮不到吴维凯。赴任将将几月,又升了知州。不久,其幼妹就被赐婚瑛王。
有了在外的几年,这次回京,吴维凯不会落闲职。
吴维凯请三人入府。
进了门,温愈舒不着痕迹地扫过吴府外院。没有小园,只圈青竹两丛,稍显逼仄,不过却很合襄州吴氏在外的门风。
襄州吴氏,一向以文士自诩。文士清高,素视钱财如粪土,乐道廉洁。诚明皇帝时,宰辅门里,妇无珠翠,男着布履。衣新三年,缝补又三年。倒是书阁数间,典籍千百。重权在握,竟清平至厮,可谓甚得民心。
因此,文昭皇帝废黜宰辅时,民声载道。吴家那位宰辅,也不糊涂,见事态不妙,立时病重致仕,领吴氏退朝还乡。直至盛平年间,才有吴氏子弟再行科举路。
云崇青留在外院,目送那娘俩穿过垂花门,才随吴维凯去会客厅。他知道今天会有温家人来,故在会客厅见着温棠啸、温棠峻兄弟,也不觉意外。自己与愈舒的缘分,始于幼年,但相识是在愈舒被弃后。成亲时,温家更无一人到贺。
在他以为,他的妻子温愈舒,仅仅是恰巧姓“温”,与京城温家毫无瓜葛。既无瓜葛,他依礼寻常待各人便可。
“在下云崇青,见过两位温大人。”
温棠峻虽早做过准备,可此刻仍不免尴尬。人就在近前,细细打量,确实仪表堂堂。弱冠之龄,三元及第,不骄不躁,处事沉稳,也堪得俊才。愈舒得此归宿,他欣慰。
见三弟沉默不语,温棠啸笑笑:“云修撰不必多礼。”
不在意温棠峻的盯视,云崇青放下手,就想去往一旁就坐。温棠啸预见,又言:“今年是你府上头回在京过节,事宜繁琐,家中准备都妥当了吗?”
“有贤内坐宅,一切圆满,在下厚福。”
陪在一边的吴维凯,笑言:“你们翁婿之间这般客气,倒是
叫我无所适从了。”
闻言,温棠峻终于移转了目光,看向吴维凯:“见笑。”
“维凯兄玩笑了。”
此言一出,吴维凯脸上的笑立时就有些挂不住了。故意称“兄”,那便是不认辈分。按理,云崇青该唤他姨父。
云崇青正了神色,直言:“在下成亲时,内子乃沐宁侯爷与夫人坐高堂。相识至今,内子也未与在下道过父族至亲。温氏高门,在下不敢高攀,还请吴大人慎言。”
从未想过云崇青会如此,一时间不止温棠啸兄弟和吴维凯难堪,就连会客厅的其他几位眼神也不知往哪放了。温棠峻与原配及原配嫡女之间的怨仇,早闹得朝野皆知。
温愈舒不认父族,皇上都默许了。温家想要续上亲缘,哪会容易,中间可是隔着杀母之仇。听说今天温棠峻继室也来了,前院已这般了,不知后院会落何境地?
吴维凯气愤云崇青心胸狭隘不识大体的同时,勉力维持着面上和气:“你夫妻鹣鲽情深,我甚慰。”神色变转,语重心长起来,“愈舒心中有怨,我们都理解。可不认父族,她置她母亲于何地?你满腹经纶,该懂伦理纲常,理应劝和,怎么能随她任性而为?”
现在是建和二十一年,不是诚明皇帝在位。云崇青浓密的眼睫慢慢下落:“吴大人是要管在下的家事吗?”唇角微勾,幽幽道,“在下以为襄州吴氏归乡沉寂二十年,该早已深刻体悟什么是‘收敛’?”
吴维凯沉色:“云修撰,慎言!”
“原来吴大人懂‘慎言’二字。”云崇青抬眸,浅笑:“在下还以为你不懂。”文昭皇帝废黜宰辅,民怨尤深。吴家在民间的美名是怎么累下的,为何那般盛?
论功绩,吴相
吴家只有清平最为人道。因为清平,所以为官正。朝廷施政,有功归吴相,若不当定是皇帝近佞臣。吴家想仿“孔圣”,可惜却留恋权柄,画虎不成。
年少志满,难免轻狂。吴维凯此刻深觉祖父看错了人。这云崇青也许高才,但刚愎自用,难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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