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伊道:“我皮糙肉厚,自然比不得你们娇贵怕冷。”
她扭头,吩咐:“回头在成衣店置办两身棉袄并靴子送来,别叫人说我们苛刻。”
青云早和布罗伊混的熟悉,认为他是个好人,笑道:“好。”又拉着他问有多高,穿多大鞋码。布罗伊笑着拱手:“如此,多谢小娘子。”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句小娘子格外拿腔装调,又故意咬得清楚,令人听着心里不痛快,不由瞪了他一眼,却正巧他笑吟吟望着多多,见她瞪自己,眉毛一挑。
钱多多发誓,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调戏!
先是一惊,随即恶狠狠地瞪回去。
再看,再看我就报了官判你个间谍罪!
布罗伊莞尔,转开目光,听青云唠叨去了。
郊区这边雪下的虽大,好在建房时决定用砖瓦结构,不像茅草房屋那般不经压,俱都完好无损。放在空地的石砖木料据布罗伊说,下雪当日就拖来茅草搭成棚子,也并未损坏。他又时时清扫,旁的地方都泥泞不堪,院落并存放材料的地方倒是干净。
一面查看,一面想着是否给他加些工钱。
讨厌是一回事,他能吃苦肯干活,为日后开工省了多少事!
只是林小五存在她这里的银钱无多,自己手里那点银子都嫌不够用,更别提先垫上。夏初不在,半夏许久不见人影,让青云去林小五的西洋货铺子里留话,多少天了,只不见半夏来找。据说奉命出京了——可愁煞她也!怎地偏赶在此时出京!
庄子停工事小,她更担心小五安危。
如今朝廷吃了败仗,人人皆知。小五身在前线,又是去巡查的,万一他……摇摇头,不敢多想。
正转着,猛听得马蹄声声。她忙吩咐:“去瞧瞧,是谁来了!”
雪迹初化,地上尚且泥泞,便是租了马车都要慢慢来。这附近乡民出行向来都靠牛车,谁家骑得马?
青云走出去,手搭凉棚瞭望。布罗伊却紧紧随在钱多多身边,双拳紧握,青筋毕露。
感受到他的紧张,多多轻声道:“这里人迹罕至,我又特意吩咐了,想来传不到官差耳中。”
布罗伊诧异的看她一眼。
因四下无人,多多轻声:“你究竟何人,我也无意追究。只求你看在乡民纯朴的面上,老老实实呆段时日,自去做你的大事罢。”
布罗伊骇然而笑:“主家说的甚么,我却听不懂。”
钱多多望了一眼他的手掌,叹口气:“我虽不知大理人相貌如何,却也晓得南方温暖,大多极难忍受寒冷。你虽自小行商,想来也是趁着春暖花开也去北边,断没有冰天雪地里行商走动的道理。”
更何况他手上茧子重重,绝非普通农户商户老茧,她仔细打听,竟是常用兵器的茧子哩!
如今朝廷抓间谍抓的紧,她又不知此人意图,更不敢轻举妄动前去举报——谁知他说的一定是假话?万一是真话呢?
若他当真是间谍,依朝廷监管之严,想来也探听不到真正机密。若是贸然去报官,反倒连累了自家和京畿村的乡民。
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却也不愿为巢穴完整损及自家性命安危。
布罗伊正待说话,来者已到近处,青云喜道:“是半夏小哥!”
钱多多大喜过望,几步走出迎去:“当真?”
布罗伊在后,盯着她的背影。相较大漠儿女,其身形瘦小单薄,生的又黑,只是一双美目,清澈灵动,每每望见,如秋天里草原夜晚最最璀璨的寒星,望而生情。
更难得行事大方妥帖,并不像从前接触中原女子扭扭捏捏,倒能和草原上最美的明珠媲美!
他本名荆杀,祖布柔然荆杀。其父乃柔然部贵族,论资排辈,他还是辽国皇帝的叔父,太祖的嫡亲血脉。父亲为奸人所害,由其母含辛茹苦养大。习得一手好武艺,十六岁打败了柔然部落第一猛士,御封巴图鲁。人说他是柔然草原上一头凶猛的孤狼,无根无基,四处飘荡,打野食,抢钱粮。他年岁渐长,自有从前父亲的附庸前来投靠,他才慢慢得知,原来当初太祖皇帝意欲位父亲,而那奸人便是他名义上的皇侄,当今辽国皇上祖布柔然万圣!
柔然万圣忌惮于他,时时处处想要除掉他,他在柔然部遭遇过四十几次刺杀,险些丧命。实在忍不住,在某些人安排下,潜入王帐刺杀柔然万圣,不幸这头老狐狸并在王帐之中,只杀了他一个贴身侍卫,仓皇出逃。
在草原上流浪多时,接到大宋某些势力传来的讯息,要寻他合作。
荆杀也是个狠角色,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草原上活不下去,索性只身入了大宋,想要亲自和此方势力详谈。本来跟随的也有百八十人,逃亡路上却又离散,只落得他一人上京。因人心难测,他也不知大宋朝的这股势力究竟作何意图,不敢轻易露面,恰巧到得京畿村,索性先在这里住下,日后再慢慢摸清城中状况。
他自觉将谎话编的天衣无缝对付无知村民足矣,不料遇到个同样来历不明又善怀疑的钱多多,险些被她识破行囊,不免另眼相看。
半夏翻身下马就拜,钱多多连忙托起,满心欢喜道:“你总算回来了!”
半夏羞惭:“太夫人命我出京办事,一走月余,连累您辛苦!”
她欢喜无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从前林小五在东京城中感觉不出,他一离开,顿觉失落。半夏尚在,做事已显滞涩。他离京之后举步艰难,若非寻得这帮工人妥帖,早就停工不做了。幸得她是个意志坚强,又一心要将小五托付事情做好的,换成一般闺中弱质,怕不早撂挑子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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