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心愿得偿,皇后娘娘见我敦厚勤勉,把我指给你做了侍妾。我喜出望外,白天云山雾罩如入天堂,晚上却夜夜在地狱般的噩梦中惊醒。我梦见父汗提着血淋淋的头来追赶我、我梦见母妃和纳夕痛心疾首地对我申斥……面对拉穆萝姑姑的催促和责备,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说,我寻到了更好的复仇办法……。我要捕获天启新君的心,让他封我为皇后,并为天启王室产下有花剌血统的皇子。将来辅佐我的儿子登上皇位,这样,天启的江山最终还是会落在花剌人的手中,这要比手刃仇敌更为完美和彻底……”
“她信了我,我也信了自己。但是不久我就发现,捕获你的心难于登天。你根本不爱我,无论我如何温柔妩媚、如何善解人意,你都视若无睹。伤心之余,我却不曾放弃希望。因为我发现,你根本就没有心!你在女人面前冷漠无情,对我如此、对其他的嫔妃也是如此。所幸的是,只有我,为你生下了昭儿……我暗自鼓舞自己,一切尚有可为、一切还在掌控……谁知数年之后,梅雪霁出现了。这个女人一定有妖术,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你的心。你宠她、纵容她、把天下女人梦想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你要封她为后、还要与她生儿育女。以她的盛宠,若是产下皇子,又岂是我的昭儿可比?……我所有的梦想、所有的谋算就将这样被她轻松击破,我恨、我恨、我恨不能一刀杀了她!可是我忍了,我恬淡退让,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寻找着报复的时机……”
“终于,凤凰在金殿上的一番话传到我的耳中,我欣喜若狂,立即修书让罗臻措大相从花剌送来东风错,埋在掬月宫外的桃树下,让千株夭桃一夜盛开。其后,又让拉穆萝姑姑在掬月宫的井中投下苍鹭珠兰,使太监宫女们相继疯癫……不出所料,宫中谣言四起,连太后娘娘都对她心生怀疑。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人人都认定她是妖孽,唯独你不信。又或许,你相信,但是你毫不在乎,待她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更加呵护备至……”
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看见你们轻怜蜜爱,我嫉妒欲狂。我发誓要倾尽全力,除掉这个占据你全部身心的女人!……”
一抹鲜艳的潮红泛起在纳颜的双颊上,她呼吸急促,紧紧地抓住了齐云灏的手。
齐云灏沉默地凝望着她,凝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女人,心头划过一丝清晰的痛。在她的眼底,再也没了往日的温良娴熟、云淡风轻,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偏激。面对这个女人,他已然没有力气去恨,有的只是深深的震惊和慨叹。
爱,可以成就一切,但有时候,它也足以毁灭一个人的全部世界……也许,对纳颜而言,他便是她今生难以跨越的劫难,从初遇的那一刻起,她便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孽缘无以自拔……
捏住他指尖的手忽然一抖,手心的温度渐渐冰冷。齐云灏暗自心惊,忙抬目朝纳颜望去。却见她用左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领,面色青灰如铁,双目微微向上翻着,口中依稀只剩下了出去的气而没了进来的气。
全身的麻木霎时一扫,他反手抓紧了她,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焦灼:“你怎么了?”
纳颜喘息良久,方挣扎着张开眼,对着他凄然一笑:“拉穆萝姑姑说我疯了。我想……我真的是疯了……我以为自己够狠绝无情,但是最终……我还是做不到像你漠视我一般地漠视你……”
一颗温热的泪水从纳颜的眼角滚落,-”滴溅在齐云灏的手背上,带来微微的灼痛。他叹息一声,伸出双臂圈住她,让她的头倚在他的肩上。
“别说了,纳颜……”
纳颜摇摇头,努力撑起逐渐沉重的眼帘,贪婪地望着面前这张英俊出尘的脸,心里依稀觉出了一丝幸福。
“云灏,答应我……”越来越激烈的心悸,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地抓紧齐云灏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善待昭儿,他毕竟是你的骨肉……还有……可怜我一片真情的份上,你、你……替我在他面前留一份脸面,不要让他知道他母亲……”
“放心吧,朕答应你,一定会让昭儿一生幸福无忧,让他永远为他的母妃而骄傲。”
纳颜嘴唇蠕动着,声音渐次轻不可闻。最后一抹光华荡漾在她清泉般的眼眸间,如同黄昏躞蹀于山间的晚霞,无比璀璨、无比明亮、却又无比的哀婉凄凉……
齐云灏挺直了脊背,微闭上双目,感受着怀中那具躯体渐渐地变冷、僵硬,心内,只余一片钝钝的痛楚和苍莽。
作为帝王,他的身边美女如云。宫中的女子们争相膜拜他、取悦他、以得到他的天恩雨露为一生的梦想。他拥有她们,却又厌恶她们。除了霁儿,他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子动情,任由她们深宫独处、耗尽青春……
宫闱之中,到底有多少个如纳颜这样的女子,只为嫁入帝王家,而饱受煎熬和痛苦?
此情可待成追忆(三)
“陛下,”身后,传来钟启低沉的声音,“宜妃娘娘她……已经去了。”
齐云灏叹息一声,放下纳颜的尸体,缓缓地站起身来。
“传朕密旨,关于宜妃的一切,严禁传扬出去。对外只说她为了救朕,毒发身亡。”他说着,转过头来,朝倒毙在地的郑嬷嬷投去一瞥,“所有的罪责,都让拉穆萝领了吧。朕答应了纳颜,要让她死得有尊严……明日,以正二品嫔妃之仪将她安葬于皇陵。”
“遵旨。”钟启一脸肃穆,躬身行礼。
绣金的蜀锦门帘一挑,寒夜清新的风蓦地吹送进来,稍稍驱走了屋内似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陛下,”一个瘦削的绯衣小太监踏进门来,抬眼望见了地上纳颜和郑嬷嬷的尸体,不由吓得后退一步,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齐云灏蹙起浓眉,不耐地瞪视着他:“何事?”
小太监惊魂未定,拼命攥着自己的衣袖,颤颤巍巍地道:“奴才,奴才奉了太后娘娘懿旨,请陛下……移驾承恩殿。”
承恩殿内,悠悠地垂着金色的纱幔。织金丝毯两侧,低眉敛目地肃立着绿衣宫女。诺大的殿宇中,安静得不闻半点声响,唯有梅雪霁踏地的脚步声,仿佛阵阵鼓点,踩在了她自己的心尖之上。
猩红的织金地毯终于走到了尽头,她止住脚步,匆匆瞥了一眼水晶串珠垂帘后鎏金的雕漆凤椅,俯身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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