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2年7月1日,伦敦圣詹姆士宫。
二十多年前,英格兰史上的第一位女王逝世于此。二十多年后,与她同名的另一位女王玛丽,则在这里遭逢凶险。
要是还在枫丹白露宫就好了——弗朗索瓦从没有如此害怕,也从没有如此悔恨过。
生产,于女人是灾难,是恐怖的折磨,是一段可能丧命的历程——在这天之前,他从未如此清晰、直接的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他记得母亲凯瑟琳生那对双胞胎时遭遇难产,两个婴儿均没成活;他听闻妹妹伊丽莎白在娩下死胎后,不幸去世;他知道前任英格兰女王的初次生产,以一尸两命告终……但是,他的另一个妹妹克洛德,在洛林已陆续生下五个孩子,似乎都还健康;而他的妻子诞育长女时,很开心的向他保证,只要锻炼得当,注意保健,生孩子压根不算难事。
那时候,玛丽总是笑逐颜开,神采奕奕;而今,她在产床上挣扎了一天一夜,面如金纸,气若悬丝。
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煎熬。
他握着她汗津津的手,心如刀割;他喃喃祈求天主,让他以身相代;他恨不得从未和她圆房,致使她不得不忍受生育的剧痛。
他的侍臣们都说,王后这是为了法兰西的未来。
可是,假如没有了她,法兰西的未来……
好像也无所谓有没有他。
漫长的黑夜,逐渐在黎明的曙光中褪色。晨曦照进窗口时,他的玛丽终于挺了过来。
她大口喘气,每一声都狠狠直击他的鼓膜。至于助产士们的呼叫和婴儿的哭泣,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他眼前朦朦胧胧,依稀见她殊无血色的嘴唇,慢慢张合,唤着他的名字:
“弗朗索瓦……”
他的眼泪霎时掉了下来,双手在她枕边抖个没停,声音不住哆嗦。“感谢我主……”
“这一次,我……”她深深呼吸,说话十分费力。“我果然是……”
是什么呢?玛丽喉咙一阵刺痛,劫后余生的庆幸忽然烟消云散。她竟不想说下去了。
她很累,很累。尽管屋子里挤满了人,尽管腹中孩子的父亲弗朗索瓦始终陪伴她身边;然而穿越女最深的孤独无助,已持续爆发了一整天。这漫长的二十四小时中,她无数次想到了死亡……
现在,她完全气力耗尽了。
玛丽皱着眉头,轻轻的道:“我需要安静。”
得令的弗朗索瓦,立即转过头去,颇有些暴躁的要求赶紧清场。好在臣子们都还算配合。助产士忙忙碌碌,还顺口安慰国王:“女王陛下的确很需要睡一会。”
确定只是睡眠,不是昏厥吗?弗朗索瓦望了望闭上眼睛的玛丽,唇角翕动,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觉得,其实,自己或许也快要晕倒了。
首席侍臣雷斯伯爵接住恍恍惚惚的国王,将他搀扶到外间长沙发上。弗朗索瓦喝了一大杯蜂蜜水,勉强开口,让秘书按预先计划好的那样,发号施令,四下传达“母女平安”的“喜讯”。
做完这些,他甚至不想去看那个业已被乳母抱走的新生儿。他只揉着太阳穴,慢慢清理脑子那些嗡嗡不停的声音——
“胎位不正,头是最后才出来的。”
“多亏不是初产,否则就更危险了。”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