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营地里各方人马已刨完了香喷喷的米饭、拍着圆溜溜的肚皮睡午觉去了。整个营地中静悄悄的,除却轮值的必要士兵,营地里帐~篷外基本上没有人在走动。李承乾提着两坛酒走到长孙无忌所在的大帐之时,那大的门口已经开了一半。李承乾走近时,正听见里面的长孙无忌在里面说话。
“……养这么大了啊,找个时候那你做下酒菜吧”
“舅舅,我没打扰到您吧?”人未到声先到,出现在门前的李承乾,看见的是自己的舅舅一只手捧着一把黍米,另一只手轻扶着一只白鸽的。显然,他是在喂这只白色鸽子。
“是承乾啊”看清来人长孙无忌眯起眼笑呵呵的,眼缝中目光扫了眼他手中的酒坛“怎么,承乾来找我喝酒?”
“是啊,外甥经此一难有些感悟,想找舅舅谈谈心”
闻言长孙无忌眼中精光一轮,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那不早说,我正想让人把这小东西炖了,下酒呢”
“这也不迟啊”李承乾有进去,将其中一坛酒放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笑道“不像外甥,找来找去只能寻了些乡村汉子用的下酒菜”
“承乾这就不知道了吧”见到李承乾倒出这下酒菜,长孙无忌真的乐了“这玩意儿是茴香豆,城乡里小酒馆最普遍的下酒菜,当年你阿耶和我常吃。不过到了后来,那些个厨子嫌它上不了台面,从来不屑于把这玩意端上桌面”
“那正好,就放这只肥鸽一回”李承乾躬身为长孙无忌满上一杯酒。
长孙无忌顺手一抛,白鸽虽不情愿,却也只得舍了那黍米飞出去。长孙无忌放飞了白鸽后就不去管它,先夹了一块子茴香豆扔在嘴中“当年与你阿耶是直接用手捏的,现在不行了,怕别人骂”
“外甥也不敢,怕老师骂”
……
吃过午饭之后,少女有午睡的习惯。孙道起先并不清楚,在从前她从来没有的,每天嫌时间少了玩不过来倒是真事。正是她的“豪言壮语”,起初刚得知她的这一习惯的孙道用这梗打趣了她许久。她见无聊到只能睡觉打时间这一理由没能让他心软,所幸就不理他。如今到了这野外,少女也没放弃这习惯,孙道自然更管不了。
孙道没有睡意,就逃不了与她同床共枕。实际上也轮不到她,这回,每天小侍女丫头将少女看得紧紧的,中午小憩时还总是故意地从孙道面前逛一遭才进去陪睡。
孙道觉得无聊,在找了个阳光晒不到的阴凉处躺着;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躺一躺,他无所谓。留下小营地给其他的两人,一点儿没有其中一位是他老丈人的觉悟。
或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那位一直以来只知其人不见其身的郑家大爷,找上了孙道,要与他谈一谈,以少女父亲的身份。没错,这差不多就是意味着,老丈人开始考教女婿了。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按理说孙道应当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长辈的召唤,一边在心底打着腹稿准备应对长辈的“刁难”。可在孙道被他挡了风之时,许久后睁眼,却是一副欠扁的架势“有事?”
被他这么抢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郑家大爷愣了一愣,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同时,孙道的表现。让他对其正式见面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尤其是,孙道那不在乎的嘴脸,让他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大大的川字。
“我想与你谈谈”郑家大爷的声音微冷,明显有些不高兴……
“……那天,我爬上树,没来得及喘口气,那条蛇就朝我吐信子。那时候我就明白,那棵树是我们各自眼中的救命稻草,我与它只能留下一个;我与它争的不是树,而是生存的空间”李承乾兀自灌着酒,自嘲地笑了笑“阎立德简单画一个圈,双马村的百姓就必须牺牲掉自己世代生活的家乡,甚至连蛇斗不得不搬家…呵呵…可笑的就在于此,我沦落到与一条寻常看微不足道的蛇争夺救命的树,这根本缘由竟然在于我自己……呵呵……”
“这是个意外啊……”长孙无忌端起酒杯一小口慢慢呷着“至于给你下药,舅舅不认为我做错了。你也明白,大唐没有那么多银子让你这样挥霍自己仁慈的”
“外甥明白的……”李承乾灌了一大口酒,呆呆道“小蝶儿都明白的事外甥怎么会不明白……”说着,李承乾端起酒杯,正了脸伸向长孙无忌要与他碰杯“舅舅,咱舅甥俩从来没单独待过,今天外甥斗胆来拉着舅舅喝酒,就是希望能与舅舅像普通人家的舅甥一样,喝两杯,说说心里话”李承乾脸颊有些红,却正着脸色认真严肃地说。
“好,有几分像你父亲了!”长孙无忌依旧眯着眼,不过端起了酒杯与他随便碰了一下。
“外甥闹别扭那几天,阎立德交给我半封信,是承道请求他带给我的……交代他等到外甥与舅舅有分歧再拿出来,没分歧就烧掉”李承乾打了个酒嗝,摇摇头哼哼着,似苦笑,又似悲痛“外甥也不遮遮掩掩的,肚子里的话有什么说什么了”
见李承乾望向自己征求意见,长孙无忌逐渐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微点点头,很郑重的模样“没什么,陈麻子烂谷的事了。你说吧,舅舅听着”
“承道的信上说,恩怨这种东西,不能牵扯太广。就像阿耶与他父亲的仇,不管我和他的事,不能让这仇隔代影响到我们……”李承乾正视着自己的舅舅,一字一顿“同样,他和舅舅之间的仇,也不应该影响我和舅舅的关系……他说,排除外甥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因素,舅舅作为我阿娘的亲哥哥,大伯作为我父亲的亲哥哥,两者之间本来没有什么亲疏。何况,到了他还隔了大伯这一辈,外甥与他就更没有与舅舅亲了……我想想也是,外甥与他没与舅舅亲,按理说外甥应该把他踹到一边的……”
话说到这里,李承乾停顿了一下,灌了一杯酒似是润润喉咙,过得一阵子,方才继续“可是我忍不住……外甥忍不住……”李承乾撇过头,出了哽咽的声音“……打小我就敬爱您……可我忍不住怨你……”
“舅舅明白的”低声的呢喃,似是对外甥轻缓的安慰,长孙无忌回忆着当年生的一些的事情“舅舅明白……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被自己的亲舅舅杀了个干净,这种滋味,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道理外甥明白,但心里面一直过不去!”李承乾憋着一口气“他告诉外甥,有些地方有一种说法,叫家舅如父。舅舅与父亲一样,俗话说子不言父过,如果我心里面过不去,最多自己帮舅舅补偿他就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他说,外甥的兄弟有很多……五百年前天下姓李的是一家,兄弟亲的堂的数不清,可亲舅舅只有一个……外甥身上,有一半的血与舅舅相同……”
“可外甥还是过不去啊!”转过脸来,李承乾面上泪水静静流淌着,他恍若不知“不怕舅舅笑话,当年的外甥是个孩子啊……每一次闯祸了,承道他们量出身份,雍州牧就不敢为难外甥了……当年很羡慕承道他们啊……后来大伯失势,我很高兴,开心得不得了,因为我是阿耶的长子,您是我的亲舅舅,外甥认为我也是有特权的……可舅舅您没给我……他们为我摆平了很多事,我什么都没能为他们做……”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长孙无忌微微颌,气氛沉默下来,只剩下时间滴答滴答地一点点过去。
仿佛是过得许久,长孙无忌忽然笑道“既然难得谈到家舅如父,舅舅就跟你讲讲,我和你阿耶阿娘小时候”一面露出缅怀的笑容,长孙无忌一面缓缓地择词“怎么说呢……你阿耶从小就胆大,敢做敢为。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踹了我,说是看不惯我装谦谦君子的样子……这还不算完,踹了我之后,结果还敢到我家里抢我的妹妹……当年从家里送妹妹上你们李家花轿的时候,我是笑着送她出了府……转过头跑回自己屋子,才敢无所顾忌的哭。到你阿耶这里就不同了,当年柴绍那小子骑着高头大马去唐国公府接走秀宁的时候,你父亲直接把他踹出府。要不是建成和元吉在后面使劲拉着他,你姑姑与姑父的事儿当天估计还成不了……所以,当年我就特别不甘心……你说,你父亲那小子凭什么,顺顺当当地到我家里八抬大轿抬走了我妹妹,却理直气壮的拦着人家柴绍?后来总算想明白了,这是你阿耶那小子命好,摊上我妹妹这好女人,摊上我这好好大舅子”
“不单单如此,连老天也顾念着他”心头涌起另一份格外美好的回忆,长孙无忌淡淡的一笑“当年你父亲刚成事不久,那些得到消息的突厥蛮子就趁人之危,兵中原,最后围了长安……那时候你正在闹别扭,其他小辈们更不懂事儿。城外大敌当前,城内柴邵那小子的儿子,却在跟李亮的儿子争一个妓~女花~魁!小家伙没抢过人家,把花魁逼死了不说更是让人把李亮的独子打得半死不活。当时柴绍正在长安外领兵,我们听说了正在商议着如何解决,听到消息的你父亲顿时火了。没拦住,他点了几个人一下子冲出宫,到用脚从把那小子从府中一直踹到秀宁公主坟前。让他跪着,二话不说又踢又打的教训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么点的小屁孩懂什么叫爱,他们只不过是争锋斗气而已。你父亲教训过外甥之后,顺手所有起哄的小子都让人打了一遍……之后,柴绍家的小子愣是给整得不敢再见你父亲了”
“要知道,当时李亮那老小子正守着长安城城门呢。事情生后,我们所有人担心得要死,你父亲偏偏不撤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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