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暖风吹散过往,江绪骤然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距离院子不过几十步之遥,他沉沉吐了口气,嘴角勾出个苦涩的笑容。
“如今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自语着,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严绥从没起过这种心思,而简楼子也同最开始说的那般,将自己当做亲传弟子来教导,尽心尽力得很,一晃便是三百年,久得连江绪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忘了自己最开始被简楼子带回无极宗,便是为了当严绥的炉鼎。
那日第一次踏上琼霄峰,本想着一定不能给使用者丝毫的好脸色,可那青竹桃树中的少年剑客青衫落拓,眼神坦荡明净,宛若高坐明台,不染尘埃的仙人。
偏偏……仙人笑起来,又好似天上月撞入怀,让人渐渐生了非分之想。
后来便常常想,若严绥不是仙人就好了,他若会嗔会怒,会哭会笑,会衣袖染尘发尾沾雪,该多好。
“唉。”
江绪长长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群叠山林间。
“君似明月,我为红尘啊。”
他喃喃着,倒也没有什么不甘失落,整整一百四十六年的时日足以想明白许多事情,也足以彻底接受一个从开始就既定的结局。
只是有些惋惜,江绪想,可惜自己当年是以这种身份来到琼霄峰,可惜严绥修的是无情道。
最可惜是,自己看严绥总觉多情,痴痴长梦……
不肯醒啊。
呼——
院门口挂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晃荡,江绪强迫着自己停下了纷乱的思绪,又呼了口气抬手搓了搓僵硬的脸,才终于勉强觉得自己回复了点平日的状态,万一刚推开门就碰见严绥,必然要被看出些什么来。
思及此又有些尴尬,他每次打算在严绥面前找借口都未成功过,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另外修了什么听心音的术法。
江绪便这么胡思乱想着垂着眼往前走去,正发着愣,倏然间断山河发出声短促的嗡鸣,他心头一紧,连日切磋好不容易练成的警惕本能带着他旋然回身,利落地抽出长剑。
是近日来躲在暗处的那人,他终于忍不住了!
可身后空无一人,长巷空落落的只余一阵风,带了点熏熏然的花香。
花香?
周围一片葱郁浓绿,哪里来的花香?
无极宗碧霄峰大弟子程渐羽曾说过,遇事发觉自己看不明白,不如抓紧跑路,江绪拧着眉向后退去,手掌将将触碰到微凉的院门——
青瓦上传来声轻灵柔媚的笑。
“红尘最杀人,”她的呼吸似乎近在耳侧,“明明月亦不可逃,端看红尘……如何磋磨呀。”
江绪瞳孔骤然一缩,长剑横栏一劈,剑气削落了檐后的一人片青竹,可来者依旧闻声不见人,直到剑气的余威消散后才从墙角缓步移出道窈窕身影,她穿了身只极小腿肚的素青裙衫,露出系着金铃的一双皓白脚腕,长发也是松松垮垮用一支木簪挽住,似乎来人并不太会使用这种物件,露出张素净打扮都无法压盖住艳色的绝色姝容。
——一个妖修。
江绪盯着那人头顶一双雪白狐耳想着,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异常熟悉的妖修。
他抿了抿唇,问道:“你是谁?”
其实这话全然是在明知故问,江绪很清楚地记得她,那场无稽怪梦,那晚琼霄峰的月下灵泉,就是眼前这张一眼难忘的脸。
听说妖修都生得极美,江绪怔愣地想道,怕是换做浮屠寺那位修嗔怒禅的佛子来,也不见得能抵住这人的一个笑。
那狐妖咯咯笑着,身法诡异地挪移至他身侧:“我是谁可不重要,你可是江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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