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于维也纳之上的烛光晚餐玛丽同样并不喜欢。是为了让他高兴,玛丽才对这份优雅情调大加赞美,而事实上,玛丽渴望的是到一个小酒馆里去,坐在吧凳上喝啤酒。
他咬了一口小香肠。味道有点淡。于是便去找番茄酱和芥末。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让周围游艺点上的机器运转起来居然并不困难。
他用枪托打碎售票小屋的玻璃。拿了一些筹码,坐进一辆卡丁车。他踩下油门,车子没有反应。他往投币口里塞进一个筹码。这回车子发动起来了。步枪支在大腿上,腾出来的手扶住方向盘,他沿着车道一通飞驰。他转了好几圈,而且都是一直踩着油门,竭力把住车子,不让车在弯道上蹭上行车道的边。
在老轨道高架车那里,他弄开售票亭进去之后,只需在一个按钮上一摁,木制轨道车就很快滑行到了上车桥前。约纳斯在第一排坐下。一圈开完,平淡无奇。他就好像是平常日子里的一个普通游客。
他掷飞镖,扎气球,投圈套小人,弯弓搭箭射标靶。在老虎机上摆弄几下,不过赢钱这事对他没什么吸引力。
他打量着飞毯上一排排的空座位,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把衬衣脱下来,把衣服牢牢拴在这巨型秋千的一个座位上。在售票亭里,他找到了操纵发动机的调节键。调到自动控制。飞毯吼叫着飞了起来。和平时不同的是听不到女孩子们的尖叫声,除了约纳斯自己,没人往上面看。
衬衣在第一排座位上翩翩飞舞。他伸开巴掌遮在脑门前,眯起眼睛追踪衣裳的去向。三分钟后飞毯停下,防护圈咔地一声自动弹开。
他把衬衣解下来。心里想,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个景观吗,倘若根本就无人观赏的话?再说了,一件衬衣就够得上说是构成了景观吗?
又拿了罐啤酒,他走进探险屋。这地方完全是按着孩子们的需要设计的。背上背着步枪,钻沙袋和走过来回晃荡的木桥可真够费劲的。他蹬上在尖利刺耳的怪声中往下陷的楼梯,穿越倾斜地带,摸索着走过漆黑的过道。只要没有恰好触发某个机关,四周就是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地,有块木板会被他压得嘎吱作响。
上到四楼,他站在装有栏杆的阳台边,从这里可以看到屋前的空地,一览无余。
下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喝着啤酒。
顺着一张像盘旋梯一样的绳网,他摇来荡去地摸索着爬下来。
在射击游艺点,他没能经受住搁在台上的气枪的诱惑。他不慌不忙地瞄准。扣动扳机,再装上子弹。瞄准,扣扳机,又一次装上子弹。枪声响了六次,六次击发时,响亮的爆发声几乎都是紧随着子弹击中靶子而同时响起。他检查靶纸。结果还蛮不错。
他挂上一张新的靶纸。瞄准。慢慢地勾起手指。
以前他就总有过这样的想像,那就是人可能会由于缓慢而死去。也就是说,如果人不论做什么日常动作都把它在时间上延长——延长到“无穷”或者说恰恰是延长到穷尽的话:因为人就在这种延长和延伸中离开这个世界。挥手、迈步、转头、做姿势:如果人把这些动作不断地放慢再放慢,一切的一切就会在某种程度上自动走向终结。
他的手指勾住扳机。他颇感惊讶地清楚意识到,他应该早已达到了触发点然而却并未达到。
他从背上取下步枪,装上子弹,射击。只听轰地一声很令人满意的低沉爆响。同时感到肩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靶纸上张开一个大洞,大到足够伸过一个拳头。大洞旁边,阳光从另外那些小一点的洞里一闪一闪地透过来。
他开着小火车在普拉特公园里绕行了一圈,小火车的柴油机车很容易操作。马达轰隆隆响。周围弥漫着森林的气息。在树阴底下比在游乐场游艺点那边凉爽多了。他把衬衣穿上,这衬衣自从在飞毯上旅行了一趟之后,就一直系在腰上。
在霍伊施塔德瓦塞尔水道边,一些小船停靠在那里,他摇摇晃晃登上其中一条。他把缆绳抛上跳板,撑船离岸。他用力划桨。等到已经看不见租船的小屋时,他便提起桨来放在船上。
一个人到世界尽头(三)(1)
他仰面躺下。顺水飘荡。在他头顶上面,阳光在树枝的缝隙里闪烁。
他从噩梦中惊起。
他在黑暗中眨着眼。渐渐地辨认出了家具的轮廓。他明白过来,自己是躺在家里的床上。他用袖子在汗湿的脸上擦着。他把夏天盖的亚麻布薄被掀到一边,走进浴室。他鼻子不通气,嗓子沙哑。他喝了杯水。
坐在浴缸边上,他一点一点地回想刚才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家人。奇怪的是,所有人年龄都和他一样大。他和外婆说了话,外婆在他出生时就已经七十岁了,八十八岁时去世。可在梦里,外婆却是三十五岁。他从没见过外婆这个样子,但他知道这就是外婆。他对外婆光滑的脸和一头黑发感觉很是惊奇。
还有他爷爷也在,也是三十五岁。他母亲、父亲、舅舅、姑妈、姨妈,全都和他同一个年龄。
达维德,斯特芬妮表姐的儿子,2月里刚过完十一岁生日,变成了上唇一撮大胡子,蓝眼睛冷冰冰的一个人。
十七岁的保拉,一个表哥的女儿,他最近一次看见她是在过新年的时候,在玛利亚希尔夫街偶然碰上,保拉回头望着他说:“怎么着?”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年纪变大了,有点憔悴,当然了,保拉也是三十五岁。保拉身边站着她去年秋天刚出生的孩子,是一个眼神冷漠、戴着棕色手套的成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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