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刚过子时,屋中的红烛正燃到一半,蜡油顺着灯台的凹槽滴进底部盛放香料的小盒子里。凝固的香块被热源熏烤着,将原本难闻的蜡油味道转化成了一种细微的花香味儿。
柳盈盈对香气的喜好超乎寻常,除了特质的烛台之外,她小憩的软塌旁边还搁着一只小巧的喜鹊铜炉,价值千金的香粉正在里头缓缓燃烧着。
时至深夜,柳盈盈却还没有安寝,她卸下了钗环浓妆,长发半干地斜靠在软塌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塌边,正踩在一个人的肩头上。
半隐半现的夜色中,那精瘦的男人穿着一身暗线绣纹的内侍官服,正跪在塌边,安分地替柳盈盈按摩着小腿。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女人形状姣好的小腿,正轻柔缓慢地按压着。
柳盈盈伏在柔软的靠枕上,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手臂,半阖着眼享受着男人的服侍。从进宫那天起,对方已经跟了她六七年了,对她的喜好厌恶无一不精,哪怕是做这样简单的小事也十分妥帖,手法恰到好处,实在让柳盈盈没法不舒心。
面容精致的女人像只优雅的猫,歪着头蹭了蹭手臂,素白的脚趾勾了勾,用脚掌不轻不重地摩擦了一下男人肩头的布料。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办事?”柳盈盈问。
“回娘娘话,奴婢子时过了就去。”男人微微抬脸,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脸被烛火映亮一半,正是在宋雪瑶灵堂跟严岑交手的男人。
“这次不会再出岔子了吧。”柳盈盈优哉游哉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意盈盈地说:“宋雪瑶可停不了几天了,三天后太医就要做下葬入档了——若是今晚你再没得手,本宫可要不高兴了。”
柳盈盈轻声细语,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听起来娇俏可人,但地上跪着的男人却听出了一身冷汗,背后汗毛树立,恨不得鸡皮疙瘩起一身。
男人勉强笑了笑,连忙表忠心:“娘娘放心,上次只是出了些小意外……谁也没成想大皇子能藏在灵堂中。这次奴婢一定加倍小心,再不会出这样的乱子。”
喜鹊香炉中袅袅直上的烟雾变得稀薄了些,约莫是里面的香粉变少了。原本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大宫女看了一眼香炉的方向,正准备上来添些香粉,却被柳盈盈挥手制止了。
那大宫女大概是沉默寡言惯了,微微福身行了个礼,转头站回了原地,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
柳盈盈从枕下摸出一只细长的金钎子,捏着顶端的梅花手柄探身出去,拨了拨喜鹊背上的香粉盒子,将未燃烧的香粉铺满铁盒,才满意地收回手,回头用金钎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不过是一个小娃娃,也值当你这样谨慎。宋雪瑶死都死了,那么个小玩意有什么值得怕的。”柳盈盈弹了弹指甲,鲜红的长指甲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你是不是年岁越大,就变得越婆妈了,嗯?”
男人顺从地抬起脸,额上冷汗涔涔,只能赔着笑保证:“奴婢保证,今夜之后绝不再让娘娘烦心。”
男人心中恨得滴血,却又不能直言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让柳盈盈知道那日灵堂中除了小皇子之外还有平剑营的鹰犬,他的皮就得被生生剥下来。男人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什么底细,但只要这件事对方一日不动,他就也不敢动,只能自己硬生生咽下这个苦果,恨得牙根痒痒。
柳盈盈撇了撇嘴,一副小女儿闹别扭的模样。
“那你还不快去。”柳盈盈捏着那金钎一段晃了晃,笑道:“若是东西拿不回来,你人也不必回来了。”
男人毕恭毕敬地将她的小腿放回榻上,跪下磕了个头,柔声道:“……是。”
他说着膝行推后了两步,绕到屏风后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房门发出吱嘎一声轻响,微凉的夜风一瞬间扑进来,被满屋的温暖气息吞噬同化。
一直沉默的大宫女走上来接替了男人的位置,她跪在榻变,伸手将柳盈盈腰腹间蹭歪的薄被重新拉好。
“时间晚了,娘娘睡吧。”大宫女柔声劝,她的声音很奇怪,不像普通女子那样又软又娇,反而显出一种不正常的低哑来。
柳盈盈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还不等说话,烛台上的蜡烛就发出了一声脆响,灯花爆裂了一下。
“看起来是有好事要发生了。”柳盈盈说。
大宫女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然而下一秒,原本好模好样关着的房门忽然晃了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方才被阻隔在外的夜风席卷而来,瞬间将烛火吹得晃了三晃,眼瞅着是要熄灭了。
“怎么回事——”柳盈盈不满地拧起眉,抱怨道:“没用的东西,出去都不知道带好门吗。”
那大宫女不等她吩咐,忙站起身来福了一礼,脚步匆匆地去查看情况。
可怜巴巴的烛火最终还是没坚持住,最后回光返照地冒出一缕青烟,彻底熄灭了。外头倒是还有别的烛台亮着,但大多都被屏风挡住了,烛光映过一层厚厚的纱,能留下的光源少得可怜。
随着烛火熄灭,门口也传来了一声轻响——就像是谁走进来了一样。
“废物东西。”柳盈盈有些不安地叱道:“看个门都看不清吗——说话!”
然而她一直乖顺的大宫女这次没有回答她,有细长的影子从外投来,一点一点地折射在纱绢制成的屏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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