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语仿佛是命令,然而却是他自愿地,乐意地执行的命令。他的眼睛亮一亮,倏然笑开了,那惊喜的笑使她愣了一下,这素来对待一切事情都是淡然处之的人,突然产生了这强烈的情绪,真像是寻常的小孩子收到礼物时的模样,那双从来沉黑的眼,此时亮得像得到了一个偌大的胜利。
他手上的动作这样轻,看得她禁不住笑了,看他仔细地打开盒子,里面墨色的折扇映入那眼中,看他把那扇从匣中取出,在手中摩挲,展开而阖上,仿佛他那修长的手是春日的神明,催开了那一朵墨黑色的花。
黎融并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站在那儿,两眼看着欧阳克,然而脸上是有着笑意的,这不可忽视。欧阳克终于把视线从折扇上挪开,去看黎融,看到红扑扑,笑吟吟的脸,他没忍住,颤声问她:“你竟当真了?”
他只记得捡到呱呱的那一天,黎融曾问过他,问从前那把折扇重量几何,材质几何,他随口一说,却不曾想到她真带来一把送他。
她笑了,坐到他身边去,附身趴在那石桌上,一只手来托下巴,一只手沿着折扇的边缘摸索到他的指尖。“我记得不错吧,都是按你说的,重量,材质,怎么样,用起来可还顺手么?”
他点点头,然而还没能说出话来,只呆呆地望她。这折扇与从前那一柄十分相似,望一望它,欧阳克便想起他在和黎融相遇之前的种种过往,尤其是那座荒岛,还有荒岛上黄蓉的眼神。黄蓉的眼神……他打了个寒噤。
“允恭,”那呼唤声把他从往日难堪的回忆中拖出来,他眨眨眼,看见黎融宛然微笑的脸,听见她平静的,温柔的语声,“允恭,我送你这扇,是想你晓得,无论怎样,我爱的只是你这个人。我爱你的现在,自然,我也爱你的过去,我爱着的是全部的你,全部的欧阳克。像日前你同我说,我不必担忧你的父亲,只要做我自己便好,这话,我也想转赠给你。我从前听人说,说女孩子成了婚,那是一种意义上的新生,我仍是我,却又不是从前的我。那么,对于男子也该一样的吧。我希望,这新的扇,也可以使你新生。”说罢,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向他挤挤眼睛,亲昵地笑道,“以后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这些事情,也要遵守呀。”说着,将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指,他正听得入神,倏然看她这孩子气的动作,一下子释然地笑了,如此又道:“融融,你这小小年纪的,想的却透彻。我在你面前,却不知怎显得幼稚了。”听了他这样讲,她唇齿间涌出一串笑音,旋又清一清嗓,满脸正色道:“人说老小孩,老小孩,多数人是越老却越像小孩子的。你长我有十六岁,可不是要比我幼稚些?”语毕两人哈哈大笑。
“你今天不要想其他的,”在这笑的末尾,黎融抓住欧阳克的手,站起身来,歪着脑袋,对他说道,“人的生辰,合该是这人最快活的日子。走,我今日定使你快活快活。”说罢咯咯笑着,将他双拐递给他,欧阳克只看着她,叹一口气,笑得颇有些无奈且宠溺的意思,两人一并说笑着,走过了那垂花门,还不及出内府,迎面窜出一个身影来,那小小身影跑得快,竟一下子撞了黎融。定睛一看,才看出是呱呱,近来相处的多,欧阳克对这孤苦无依的小丫头也怜爱不已,见其奔过来,笑道:“呱呱,你如何又知道你姐姐的行踪了?”语毕将视线从呱呱身上移到黎融面庞。这连日来,他那对待小孩子的耐心,有时竟比黎融还足。黎融看得欢喜,想着从前通过电视看到的那种种的冷漠,万般的凉薄,大约只是这人为行走江湖,或者说,为了令他父亲多看他一眼的伪装,然而如今的,真实的他,是这样柔软而温和的,对这样的一个孤女也能如父如兄的照顾着的。她感到一阵自豪。
这小丫头伶俐懂事,只是爱粘着黎融,对旁的人,哪怕是穆念慈与欧阳克,都还有些羞怯之意,不甚放得开,因而看来颇有些早熟的意味。小孩子的直觉最为强大,总能分辨出谁是最为全心地了解自己,爱着自己的人,虽然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疼爱有加,然而这孩子仍只肯对黎融说一说心声。黎融对此觉察异常的敏锐,然而旁人似乎尚且并未看出,想到她或许是因孤苦以至于如此,想到曾经被父亲抛弃的自己,黎融便加倍地待她好。每一个会令她想到自己的人,黎融都会抱有真诚而热忱的爱意去对待,对待欧阳克的情感,就是她的极致。
只是大家都待呱呱十分疼爱,使这孩子也放下了大半的介怀。如今虽仍最喜跟着黎融,到底对欧阳克等人也渐渐敞开心扉了。这里欧阳克问她一句,那小丫头自然眨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答道:“是念慈……”这个慈字还没讲完,便给黎融一把拉进怀里捂上了嘴,一壁同欧阳克讪讪笑着,手上却捏起那小丫头的脸蛋儿。在欧阳克面前说穆念慈最是犯她的忌讳,无论是从谁口中说出都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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