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复仇者折镆干整个人间大地,仿佛都在等待一只雏鹰的成长。终于,宁姚成长为了十四境的纯粹剑修。曾被寄予最大的厚望和期待,却不曾丝毫让人意外和失望。宁姚以纯粹剑修身份,跻身十四境,就像武道之路,曹慈跻身十一境。是独属于他们的某种必然。曹慈已经神到一层,陈平安再不抓点紧,一旦再被曹慈登顶武神境。陈平安完全可以想象,下次再跟曹慈问拳,打脸一事,是要还债的。裁玉山地界,曾是古时兵家对垒之地,江水依旧,潮生潮落。陈平安笑问道:“怎么先来找这个我?”宁姚说道:“早就到了浩然天下,我先悄悄去了落魄山竹楼,再到学塾那边看了会儿,听到这边的心声,就赶过来了。”宁姚还没有自负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在这场被老大剑仙称呼为“天泣”的大雨中,她可以凭借避雨来跻身十四境,这是她与五彩天下大道相契使然,那么其余四座天下,必然另有高人,未雨绸缪已久,只等借助“淋雨”来破境。陈平安这家伙树敌颇多,他身上聚集了太多阴冷却隐蔽的视线,所以宁姚跻身十四境纯粹剑修的第一件事,就是担心有大修士比她更早、或是同时跻身十四境,趁着天时紊乱的空当偷袭陈平安。于是她就跟中土文庙打了声招呼,准确说了,是她临时补了一份“通关文牒”。所以宁姚这趟赶赴浩然天下,不单单是思念而已。陈平安对于当教书先生,是有执念的。以前在剑气长城酒铺附近,他就教过灵犀巷、妍媸巷那些孩子们识字,兼任说书先生,说了不少志怪故事。在这件事上,老大剑仙还是很欣慰的。剑气长城不是排斥文字和学问,当初只是不喜浩然天下而已。陈平安笑着介绍道:“白伯,这就是我的媳妇,宁姚,跟那个宁姚同名同姓。”白伯点头道:“难怪陈旧在裁玉山这边清心寡欲得不像话,每天除了忙正事就是钓鱼,原来是心中早就有人了。”陈平安如释重负。宁姚笑道:“男女情爱一事,我对他很放心。”因为之前那场落魄山问剑正阳山的观礼,宁姚现身过,所以这次露面,她施展了一份障眼法。白伯善解人意笑道:“你们聊,随便逛逛裁玉山,我还需要去几处老坑盯着开采事项。”老人同时以心声说道:“你小子别着急走,记得带着宁姑娘去自家酒楼那边吃顿饭,记我的账即可。”就当是帮这小子撑撑面子了,她男人在外边还算混得开。说句实话,别说眼前背剑匣的女子叫宁姚,就算陈旧叫陈平安,恐怕老人也只会唏嘘一句,这么巧。难不成这双男女,陈平安真是陈平安,宁姚真是宁姚啊。白泥对竹枝派再有归属感,也不觉得自家这么小一个门派,能够让这对天作之合一般的男女在此停步。尤其陈旧还当了这么久的外门知客。老人回头看了眼河边风景,无数杏花被雨水打落在地,如同铺出一条花路。陈平安望向老人的背影,笑道:“白伯,说好了啊,回头等我摆酒,给你发请帖,坐主桌。”白泥转过头,笑道:“好说。”往大胆了想,至多是与二三地仙同桌饮酒,难道自己敬酒还会手抖?白泥忍住笑,以心声问道:“不会有那传说中的玉璞境老神仙吧?”陈平安笑道:“玉璞境可坐不了主桌。”自己跟宁姚的婚宴主桌,要么是先生,火龙真人,要么是徐远霞,陈熙,或者说是如今的陈缉,好像还真就没有玉璞境。白泥点点头。老人懂了,明白这小子是如何将那宁姑娘骗上手的了。宁姚知道陈平安的长辈缘一向很好。陈平安曾经给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这些性格各异的长辈,只是喜欢他们年轻时的自己。陈平安带着宁姚走向河边,宁姚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接连破两境的?”她没有用上心声。不等陈平安开口,宁姚解释道:“既然我在这里,说话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十四境之下,谁敢窥探此地,我都察觉得到。”谁想被她问剑,只管掌观山河。可惜中土阴阳家陆氏长了记性,不然她就有理由走一趟中土神洲了。陈平安感叹不已,点头说道:“这就是十四境。”可能只是直呼宁姚二字,就会
被她瞬间知晓。陈平安解释道:“这次闭关,比较冒险,反其道行之,等于是元婴境就做了玉璞境瓶颈的事,不给自己留有丝毫余地,直面自己的全部阴暗面,扪心自问,自叩心关,撇开善恶,求真而已。再加上这场大雨,我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大道馈赠,跟崔爷爷留在山上的书箱有关,也与我两次放在神仙坟的铜钱、金精铜钱有些关系,不过这些是比较明显的线索,准确说来,是与我的所有过往、山水足迹都有关系,算是一种……回响吧。至于一分为九的符箓手段,花了我很多心思,说句不吹牛的,这些奇思妙想,巧妙得很,环环相扣,要不要听听看?先前在落魄山上,做客的于老真人听了,他都觉得相当不俗……”宁姚点头道:“具体说说看,我又不着急。”陈平安没来由笑了起来,只因为想起郑大风的某个说法,反正下雨闲着也是闲着,不是下雨天打鞋子,就是下雨天生孩子,嘿嘿嘿。听过了陈平安对那场闭关的详细描述,宁姚点头道:“剑走偏锋,险之又险。那个……孩子,最终他选择主动离开,可能并不是认可或者接受了长大后的自己,只是他心地善良,不愿让你继续为难。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未必就是真相,你也不必对此有任何负担。”陈平安长久无言,关于此事,他其实跟粹然神性的自己有过一场问答的,谁都没有确凿的答案。旁观者清。可能宁姚所说,才是真相。宁姚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是大剑仙了,接下来的道路,就豁然开朗,十分明了。对吧,陈大剑仙。”某种程度上,玉璞境跻身仙人境,是一道大关隘,“问心求真”讲究更多,但是仙人境跻身飞升境,反而是“修力”居多。无非是在既有一条道路上补全一颗雏形道心,去芜存菁,淬炼魂魄,修道之人,开始着手重新布置人身小天地,拣选合适的气府去精耕细作,就像在坐拥一座福地的前提上,再搭建出一座洞天,最终洞天福地相衔接,就是飞升。每一座气府就是一座单独的福地,天生修道资质好,老天爷赏饭吃,饭碗多,福地数量就多,将来飞升气象就大。白日,乘龙,霞举,骑鹤,拔宅飞升,历史上光是飞升路数的种类记载,大致有六十多种。所以宁姚来之前,她真正的担心,最大的忧虑,还是陈平安如何重返玉璞境,以及如何在玉璞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返璞归真,跻身仙人。能够登山的修道之士,自古无笨人,那么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如何面对更聪明的心魔,就是天大的难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道家笼统语。而玉璞至仙人,据说被某些山巅大修士视为飞升境至十四境的预演,虽然宁姚不太理解其中深意,但是既然山顶都这么说,想必其中肯定自有难处,结果陈平安倒好,一鼓作气连破两境,这让宁姚如卸重担,她一挑眉头,自己眼光不差!陈平安故意忽略宁姚的那个调侃说法,一本正经说道:“回头去飞升城,我一定要好好感谢元造化那孩子王,当年小姑娘将我排在城头巅峰剑仙的第十一名,很有远见。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教她几手好拳法。”宁姚说道:“五彩天下那边,近期冒出了一大堆中五境练气士,相信很快就会多出一拨藏藏掖掖的玉璞境。”如果她作为名义上的天下第一人,没有跻身十四境,再次与五彩天下所有修士拉开一大段距离,那么已经逐渐定型的天下局势,极有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陈平安说道:“古语云天知其将饿,故为雨粟。既然天雨粟,必须争先争渡,如果这会儿再藏私,就真会是当年藕花福地,臂圣程元山的下场了。就是不知道,蛮荒那边会多出几个崭新十四境。”曾经,托月山大祖。周密。在蛮荒天下创建出那座英灵殿的大妖初升。切韵的师尊,被周密吃掉的陆法言。白泽。现在,无名氏,白景,小陌这拨沉睡极久的远古修士,都是有望跨越一级大台阶的飞升境巅峰。以“不纯粹”作为代价、早早跻身十四境的上任隐官萧愻。当然还要加上顶替托月山大祖成为蛮荒
共主的剑修斐然。以及那个剑心纯粹的“宗垣”。三教祖师的这场散道,加上浩然天下在蛮荒天下的战场推进,不是可能,而一定会加速一小撮蛮荒大修士的登顶。宁姚问道:“玉宣国那边什么时候收尾?”陈平安说道:“过几天就是了,选在清明节登门。”宁姚问道:“需不需要我在旁护阵?”陈平安摇头笑道:“不需要,顶多是一个马苦玄加上反悔的余时务,俩玉璞,任由他们卯足劲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宁姚笑道:“‘俩玉璞而已’?成了大剑仙,口气都不一样了。”陈平安微笑道:“毕竟我们剑气长城的仙人境剑修,完全可以当浩然天下的飞升境练气士看待。”宁姚问道:“现在怎么说?”陈平安说道:“还有几件小事要处理,然后很快就可以撤阵了,学塾那边刚好农忙,要采摘明前茶了,我给蒙童们放几天假期,真身提前走一趟玉宣国京城。”宁姚说道:“那我去一趟剑气长城,去去就回。”陈平安笑道:“不用担心我这边会莫名其妙挨上十四境修士的一记术法。”宁姚说道:“如果是吾洲呢?”陈平安说道:“无非是以不讲理还礼不讲理,看看谁更亏就是了。”毕竟他还有一粒心神远游天外,吾洲敢捡漏,除了要被文庙问责,陈平安也不介意以某种粹然姿态,提前现身青冥天下。宁姚点点头,“自己小心。”陈平安突然说道:“虽然没有了阴神和阳神,但是我已经搭建起出一尊法相的初步框架了,是模仿齐先生在老龙城一役的法相姿态。”“再就是刘羡阳当年在剑气长城,曾经传授给我一部完整的祖传剑经,当年这门剑术,对我来说门槛太高,有心无力,想学都难,根本无从下手,现在可以有机会试试看了,在先前跟心魔对峙的心相天地内,就有反复演练数十万遍,效果如何,目前还不好说,不过第一个拿来祭剑的对象,可能是某个藏在桐叶洲的蛮荒余孽,那女子剑修化名豆蔻,比较阴魂不散。”“还有更多真相,某些念头,都被我拘押起来了,暂时遗忘了,等我撤掉阵法,才能再与你细说。”宁姚嗯了一声。没有拖泥带水,宁姚悄无声息跨海远游。却不是直奔剑气长城,而是北俱芦洲,她走了一趟戒备森严的清凉宗,一剑斩落,差点砍掉贺小凉的整只手腕,脸色铁青的贺小凉毫无还手之力,站在原地,她伸手揉着手腕,故意留下的半截红线已经被宁姚一剑斩成齑粉。宁姚都懒得言语半句,径直离开北俱芦洲,去往东海水君府,见到了那个曾经名叫稚圭的女子,王朱察觉到宁姚的当下境界,明显脸色不太好看,当年双方在泥瓶巷初次相逢,就是针尖对麦芒,各自看对方都不顺眼,故而这场时隔多年的重逢,还是没什么可聊的,宁姚只是提醒她注意点,王朱嫣然一笑,说了几句绵里藏针的刺耳软话,类似可喜可贺,历史上最年轻的十四境修士呢,好像都没有之一,宁姑娘的运道与资质一般好。宁姚扯了扯嘴角,撂下一句“还是老样子”。期间路过那座新雨龙宗,宁姚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此停步,见了新宗主纳兰彩焕一面。纳兰彩焕都没想到宁姚已经十四境了,还误以为她是飞升境,毕竟这才几年功夫,举城飞升至五彩天下,宁姚就已经连破三境。离开雨龙宗,到了剑气长城遗址,宁姚独自站在其中半截城头上,她背对着陌生的北方,眺望熟悉的南方。裴旻躲藏太好,宁姚始终找不到此人。所以宁姚这一路,都在犹豫要不要再绕路一趟,去找那个如今身在桐叶洲的大妖仰止,听说她如今就在那位驻颜有术的大泉女帝身边。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宁姚相信陈平安可以做得更好,就像之前问剑正阳山,换成她,就没办法让正阳山那些剑仙们在吃疼之余,还要长长久久不痛快,被落魄山恶心得不行。宁姚飘落下城头,仰头看着城头上的那些大字。最新的刻字,是陈平安在此城头刻下一个“萍”字。人生如浮萍,聚散苦匆匆。如今就有不少来此游历的外乡练气士,在那些大字笔画如过道、洞窟当中驻足,饮酒闲聊。遥想当年,宁姚也会
经常跟朋友们一起坐在那边。这次重返剑气长城,宁姚是有私心的,想要帮着陈平安当一回说客。至于齐廷济会不会心生芥蒂,埋怨她挖墙脚,宁姚也无所谓。齐廷济这位也曾城头刻字的老剑仙,毕竟还只是飞升境圆满。在蛮荒隐藏身份多年、再远游归乡的那拨剑气长城本土剑修,暂时只有出身妍媸巷的邢云,家族在太象街的柳水,只有他们选择了青萍剑宗。其余像高爽,郭渡和黄陵他们这拨上五境剑修,好像更倾向于齐廷济选址南婆娑洲的那座龙象剑宗,金锆家族祖辈与齐氏一向关系莫逆,有此选择,很好理解。女子剑修竹素,是玄笏街出身,曾是齐氏的家族供奉,她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昔年属于隐官一脉剑修、给萧愻当左膀右臂的竹庵,就是她的同族。黄陵和宣阳都拥有一处剑仙私宅,好像分别名为金刚坡和白毫庵。高爽和梅龛,隐居在蛮荒天下的岁月里,分别找了个道侣、弟子,都是蛮荒剑修,高爽的道侣凌薰,如今好像是玉璞境,但是梅龛的那位嫡传弟子,却是一位仙人境剑修。这拨剑修,家乡的,蛮荒的,宁姚当然一个都没见过。年月间隔太久,差了太多辈分。当初他们离乡之时,主动去蛮荒天下当死士,除了黄陵和宣阳比较特殊,早年在剑气长城就已经成名,其余大多数都是地仙,甚至连金丹、元婴都不是。避暑行宫那边的档案,是从来不记录这些的,还是担心名单泄露出去,被托月山顺藤摸瓜。事实证明,此举既是明智的,又是多虑的,因为萧愻当年带着隐官一脉的两位玉璞境剑修,洛衫和竹庵,一起叛出剑气长城之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帮着蛮荒天下找出任何一颗钉子。由此可见,萧愻确实痛恨浩然天下,继而痛恨整座剑气长城,她觉得太憋屈,才选择投奔蛮荒。但是萧愻对于一个个好像这辈子就是在等死和白死的家乡剑修,并无半点怨气。宁姚挪步随意走在昔年的战场上,走到一处,蹲下身,捻起些许泥土。城头之上和城墙两处,不知是谁率先认出了那位背剑匣女子的身份,消息传消息,一下子就喧闹起来。一座天下被大道认可的第一人,分量之重,山上练气士,心里都有数。所以没有任何一位练气士胆敢凑上去,与那位女子寒暄半句。城头那边,有一拨来自宝瓶洲的练气士,与有荣焉,宁姚她可是本洲陈剑仙的道侣,其余八洲,你们吃屁去。宁姚很快就找到了走马渡那边的剑修气息,便打了声招呼。察觉到剑气长城这边的动静,齐廷济和魏晋很快就御剑赶来,还有一些陌生面孔,无一例外,都是剑修。宁姚转过身,与这拨剑修抱拳行礼。齐廷济境界最高,眼力最好,压下心中道心涟漪,只是以眼神询问宁姚。宁姚轻轻点头。齐廷济毫不掩饰自己的苦笑不已,若非忌讳,他真想问一问这个好似眨眼功夫就连破四境的宁丫头,合道之路是哪条了。魏晋这位风雪庙大剑仙,愧疚道:“还是老大剑仙亲自帮忙,我才得到了宗垣前辈的几道剑意馈赠。”宁姚说道:“若非魏剑仙自身剑道造诣足够,老大剑仙也帮不上忙。”魏晋笑了笑,“酒铺那句横批,不算坑人。”毕竟魏剑仙是那座酒铺的最大主顾。作为蛮荒剑修,妇人凌薰和道号震泽的“少年”剑仙,显然都很好奇这位昔年剑气长城独一档的天才剑修。凌薰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凌薰,是郭渡的道侣。”那位仙人境剑修微笑道:“我随师父姓,道号震泽,如今化名梅澹荡。”梅龛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眯眯道:“我这弟子,两百余岁跻身的仙人境,资质不差的。”宣阳开门见山说道:“我们都收到了邢云和柳水的飞剑传信,所以相约来见齐宗主。”宣阳与柳水的师父,是故友。只是宣阳并不太愿意去桐叶洲或是落魄山。黄陵以心声问道:“宁姚,听齐廷济说,陈平安在归还境界之后,跌落到了元婴境?”宁姚点点头。黄陵笑道:“那我就不去青萍剑宗了,那位崔宗主好像都不是剑修。”梅龛笑眯眯道:“一来陈平安当过隐官,再者传言桐叶洲那边风气不行,我这
徒弟终究是妖族出身,所以我们师徒就不去给隐官大人添乱了。”这明显就是没理由找理由了。“随你们。”宁姚神采奕奕说道:“不过陈平安如今已经是剑仙了。”她的言下之意,除齐廷济之外,连同魏晋在内,只说捉对厮杀,你们对上陈平安,都不够看。当说客一事,看样子是悬了,宁姚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竹素突然笑言一句,“连米祜的那个弟弟,现在都是仙人境了?有机会去那边拜访青萍剑宗。”她记忆中,只有那个丑了吧唧的少年米祜,对米裕倒是没有任何印象。不过竹素在蛮荒那边,听了不少关于米氏兄弟的传闻。看来这拨剑修是打定主意要留在龙象剑宗了。高爽,竹素,金锆,郭渡和道侣凌薰,黄陵,宣阳,梅龛和弟子梅澹荡。全是上五境剑修,供奉也好,客卿也罢,光是这里,此时此刻,就有九位。如果再加上必然可以跻身飞升境的陆芝,玉璞境剑修邵敬岩,玉璞境酡颜夫人,齐廷济的龙象剑宗,算不算是数座天下当之无愧的剑道宗门第一?如今浩然天下,除了符箓于玄的桃符山,郑居中的白帝城,还有几座宗门可以与之抗衡?齐廷济当初愿意留在浩然天下开宗立派,就是在等今天?饶是宁姚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还有其他剑修加入龙象剑宗?”齐廷济微笑点头,“大概还有三四位。”如此说来,真正继承剑气长城家底的宗门,其实并非是当过末代隐官的陈平安,而是齐廷济的龙象剑宗。魏晋打趣道:“看来齐老剑仙还是要比年轻隐官的招牌更管用些。”他是落魄山的记名客卿,肯定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齐廷济点头道:“一座宗门,上五境修士,比下、中五境修士人数更多,我们龙象剑宗是独一份的。”所以有强迫症的齐老剑仙,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宗门的收徒门槛再拔高一层,必须优中选优,那些被各方势力陆陆续续送到宗门的剑仙胚子,为他们传授剑术可以尽心尽力,但是都暂不记名,每一位年轻剑修能否纳入宗门谱牒,都需要他亲自点头才行。假设龙象剑宗某天拥有了二十位上五境修士,金玉谱牒上边“剑仙”之外的记名弟子,总计就只有十九人好了。齐廷济近期就准备抽空走一趟桐叶洲,亲自邀请那位金甲洲的“剑仙徐君”加入龙象剑宗,担任宗门掌律。亏得来这边的是宁姚,而不是陈平安。不然齐廷济可不敢说这种大话,陈隐官可不会像宁姚这么好说话。宁姚说道:“强者更强,希望龙象剑宗可以再接再厉,争一争浩然天下的宗门底蕴第一。”她肯定会偏心陈平安和落魄山,但如果龙象剑宗可以蒸蒸日上,她也觉得是好事,乐见其成。齐廷济笑问一句,“宁姚,可以说?”宁姚疑惑道:“说什么?”齐廷济无奈道:“你的境界。”宁姚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齐廷济这才以心声与众人泄露天机,“宁姚已经是十四境纯粹剑修了。”这位姿容俊美的白袍老剑仙,言外是我们剑气长城,终于又有一位剑道登顶之人了。齐廷济即便是剑仙当中私心最重之人,甚至陈清都当年都不愿让他去五彩天下,而是选择了将飞升城托付给陈熙,但齐廷济终究还是齐廷济。齐廷济笑道:“我们去城头看看?”昔年城头议事者,都是剑仙。万年以来,唯一一次破例,是老大剑仙钦点了陈平安负责接手隐官一脉的烂摊子。宁姚点点头。他们一起御风去往城头。在城头之上,依次排开,十一位上五境剑修,或站或蹲或坐。有些返乡却已无故乡可言的剑修,在伤感城头没有了那架衣裙飘摇的秋千,有些是伤感没有了那些经常串门饮酒的剑仙私宅,还有人是在伤感妍媸巷,也有人是在伤感见不着老大剑仙的那栋茅屋了。宁姚轻声问道:“就没有邀请老聋儿加入龙象剑宗?”齐廷济摇头道:“好不容易恢复自由身,老聋儿岂会自投罗网,而且老聋儿躲得好,估计不等到大战落幕,谁都找不到他了。”竹素笑着打趣道:“宁姚,给你男人当说客,结果一个没捞着,只能无功而返了,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别扭?”宁姚说道:“没什么好别扭
的。”魏晋说道:“宁姚,帮忙捎句话,神仙台那棵万年松,陈平安想迁走就只管迁走,就说我答应了,作为补偿,让落魄山以后多多照拂风雪庙弟子。”宁姚疑惑道:“你打算找机会去跟宗垣问剑?”魏晋的沉默不语,就是答案了。宁姚说道:“我去趟十万大山。”齐廷济说道:“有机会去趟龙象剑宗见一见陆芝。”宁姚说道:“我不会劝她去青冥天下。”齐廷济笑道:“不用劝。”宁姚如今只要现身龙象剑宗,就比任何劝说言语都管用。宁姚点点头,她的身形在城头凭空消失。等到宁姚离开城头,几位剑修同时长呼出一口气,毕竟年纪和道龄摆在那里,先前宁姚在时,总不能露怯吧。但是不得不承认,与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如此近距离接触,压力不小。何况宁姚还是一座崭新天下的第一人。作为仅有两位外人之一的梅澹荡,问了个很大的问题,“宁姚和斐然,他们是不是最有希望与三教祖师同境界的修士了?”齐廷济不开口,就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长久沉默过后,凌薰开口笑道:“很好奇陈隐官是怎么个人,竟然能够让宁姚喜欢。”齐廷济笑道:“他是一个极执拗的聪明人,就算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当不成朋友,也尽量别去招惹他。”宣阳惊讶道:“评价这么高?”齐廷济换了个更形象的说法,“把他看成一个暂时还年轻的白帝城郑居中就可以了。”有人摇头,显然不信。宁姚来到了十万大山那座熟悉的山头。瞧见了一个两颊酡红的貂帽少女正坐在崖畔发呆。老瞎子难得主动走出茅屋,笑道:“宁丫头来了啊,呦,不错不错,以后得互称道友了。”宁姚微笑道:“之祠爷爷。”老瞎子点头道:“啥时候摆酒,记得帮我预留个位置,我得坐主桌。”宁姚说道:“不知道啊,这种事总不能我催他吧。”老瞎子点头道:“不像话。”竖起耳朵的貂帽少女转过头,一脸谄媚道:“哇,你就是宁姚,我们的山主夫人?”宁姚以心声问道:“你就是白景?你见过旧天庭的五至高吗?”谢狗揉了揉貂帽,笑眯眯道:“除了那位,一次都没见过,其余四位都远远见过啊,可不敢靠近,持剑者,披甲者,水神,还有谁来着?哎呦喂,看我这记性。”宁姚笑了笑。老瞎子笑呵呵道:“看看,她睡不着陌生道友,不是没有理由的。”宁姚点点头,“难怪。”谢狗撇撇嘴,“我如今忙着挑选合道之路,不跟你们一般计较。”裁玉山那边,等到宁姚离开,陈平安就下了老坑,去找白伯道别。路上遇到了两位相熟的少年采石工,正在忙里偷闲,拎着水壶嚼着干粮,瞧见了这位外门典客,都不见外,直呼其名。在裁玉山这边讨生活的年轻一辈,都喜欢跟陈旧说话,肚量好,脾气好,能喝酒,还能往外拎出好些个奇闻异事,常人五分精彩的故事,到了陈旧嘴里,就能说得十分有趣,好像有说不完的地方谚语。陈平安问两个少年聊什么呢,一人笑着说我们在聊那位落魄山的陈山主呢,开宗立派,找媳妇,收徒弟,都是一把好手。另外一个少年说我们裁玉山其实不差的,跟落魄山就只是差一个懂赚钱的陈剑仙了。陈平安点头笑道:“你是懂陈剑仙的。”“陈旧,你这么有江湖阅历,见没见过陈平安?”“满打满算,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北俱芦洲的凫水岛,一次是在自己的心相天地内。一个少年双手抱住后脑勺,“不晓得真要见着了陈平安,我跟他能聊啥。”陈平安伸出手,另外一个消瘦少年熟门熟路撕下半张梅干菜饼,递给陈旧。陈平安蹲在一旁细嚼慢咽起来,笑道:“好好想想,现在就可以想起来了。”消瘦黢黑的少年埋怨道:“陈旧,你好歹是个知客,老这么跟我们蹭吃蹭喝,好意思?”陈平安笑道:“知客大人吃你的饼,是给面子好不好。你小子次次给饼吃,是你的不小气。所以这句画蛇添足的埋怨话,多余了,赶紧收回去。”少年白了一眼。毕竟真要说蹭吃蹭喝,还是他们比较过分,陈旧那边总是留不住几条腌鱼的,都给他们顺手牵羊了。还真在那边认真思
考那个问题的少年回过神,问道:“陈旧,你不是辞掉外门典客了吗?好马不吃回头草,怎么又跑回来了?”陈平安笑呵呵道:“少年学书剑,已具看云眼,人在莺花里,矫首睨八荒,近来能走马,不弱古豪杰,剑可敌一人,书足记姓名,长风入短袂,内手如怀冰,空山一个人,昨夜匣中鸣,吾与二三子,平生结交深。”少年哀叹一声,又来了。陈旧拽酸文,真不如他说荤话来得有意思。陈平安微笑道:“我给你们仔细解析一番?”消瘦少年一拍脑袋,又拿出一张饼,“行了行了,就知道半张饼堵不住你的嘴。”陈平安哈哈大笑,就不跟出手阔绰的少年郎客气了。有少女娉娉袅袅走过,腰肢纤细,脚步轻轻,少年们立即提高嗓门说话。桐叶洲,云岩国京城那边,姜尚真带着那个化名罗纨的许娇切,找到了天目书院的副山长温煜。当温煜看过陈平安的那封密信过后,非但没有任何犹豫,反而帮着“罗纨”出谋划策,敲定细节,具体该如何假扮万瑶宗宗主韩玉树,才更真实。京城外那座鱼鳞渡,刘幽州和柳岁余、郁狷夫一起外出下小馆子,跟一拨桀骜不驯的山上练气士起了争执,前者是奔着特色美食去的,后者却是专门到小馆子体验民间疾苦的,瞧见刘幽州好似个绣花枕头,竟然能够带着两位如花美眷的佳人,来这种馆子喝酒,便气不打一处来,其中有个仙侣后裔,习惯了拿家世压人和用神仙钱砸人,竟是骂不过那个始终笑呵呵的刘幽州,于是就问刘幽州他们知不知道自己爹是谁?柳岁余当场就乐得不行,说你要是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就问你娘去。青杏国那边,陈平安跟天曹郡张氏一起,主动找到了老皇帝柳龢和护国真人程虔,围炉煮酒,双方彻夜长谈了一场。当时旁听的太子殿下柳豫,很快就脸色雪白,汗流浃背,老皇帝倒是与那位少年姿容的陈剑仙谈笑风生,一起为柳豫复盘。显而易见,柳豫和东宫一切症结所在,老皇帝早就看在眼里了,姜还是老的辣,借此机会,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帮着外人一起敲打太子,事实上,陈剑仙提及的那些东宫官员,柳龢早有档案备份,这晚一并交给了柳豫,谁是酒囊饭袋,谁有真才实学,双方才干有几分,优劣在哪里,家产有多少,金屋藏娇有几处,这些年的政绩履历和私下言谈,早已都被刑部供奉秘密记录在册。玉宣国京城,余时务跟马苦玄约在了一座美妇沽酒的铺子,折耳山改成了折腰山,山神娘娘也将名字改成了宋瘠。果然如陈平安所料,余时务还是为马苦玄泄露了那座阵法的存在,马苦玄思量片刻,只是说了一句,让余时务喝完酒就离开,没必要搅和这种个人仇怨,山上的趟浑水,不如山下的喝浊酒。处州刺史吴鸢脱下官服,私下拜访竹楼一楼的陈山主,主要是询问一事,赵繇和那个刑部新设机构,大骊王朝一国文武百官和朝野上下,都可以管,那么谁来监管赵繇?陈平安说是曹耕心和一个名为大骊地支的秘密机构。于是吴鸢又问,谁来管曹耕心和大骊地支,陈平安说是自己。结果吴鸢不依不饶,再问谁能管你这位大骊新任国师?还是说无人约束,仅凭良心?陈平安笑着没说话。吴鸢便说起了一件旧事,说先生在担任大骊国师没多久,曾经亲手处置了一桩糊涂官司,当年有一封驿报丢失,连同驿骑和公文在内,就那么消失不见了,不管兵部和刑部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结果就是两边相互推诿和指摘,结果国师非但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都没有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全都从重处理,所有官员,大到兵部侍郎,到刑部管着督查驿站供奉的郎官,小到沿途几座驿站的驿丞,全部丢了官帽子,大骊朝廷永不录用,除此之外,一州境内刺史到主管官员,都一并被问责,甚至连附近的一座山上仙府,连同数个江湖门派,都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要么被下狱,要么直接被驱逐出境……在那之后,只要是驿报丢失一事,朝廷该如何问责,与谁问责,问责大小,就都按照这件事的处置结果,作为刑部
范例,成了大骊定例。听到这里,陈平安笑言一句,吴鸢,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还知道这件事,肯定从头到尾都是崔师兄的刻意为之,所以你是想问我,那些遭受连带责任的官员丢了官帽子,冤不冤枉,大骊朝廷该不该冤枉他们?吴鸢当时坐在竹楼一楼屋内,对着一只火盆,伸手烤火取暖,与新任国师相对而坐,吴鸢点点头,加重语气,问我们作为知情人,该不该故意冤枉他们?西岳神君佟文畅,在陈平安那边又吃过了几碗米羹,就直接去了一趟两座储君之一的鹿角山,召见山神常凤翰之前,佟文畅自己走了一趟鹿角山的某座库房,亲手翻出涉及百年内玉宣国文武气运流转一事的所有档案,抖落那些册子的灰尘,坐在桌案后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翻阅档案。山神府档案司的一众佐官胥吏,战战兢兢站在屋外廊道中,陪着大气都不敢喘的文、武运司两位主官,他们都是满头雾水,根本不清楚几乎从无踏足过鹿角山的神君老爷,为何如此。常凤翰穿好官服,这尊在宝瓶洲西岳地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山神,面无表情来到屋外,身边只跟着礼制司和香火司两位心腹佐官,常凤翰朝屋内作了一揖,却没有开口,更没有走入屋内。佟文畅头也不抬,除了书页翻动的声响,就只有老山君砸吧嘴的声响,一屋子烟雾,萦绕不散。常凤翰默然站在门口足足将近一炷香,这才看了眼诸司主官,后者就要悄悄离开廊道。佟文畅终于说道:“常山神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常凤翰欲言又止。佟神君此言一出,廊道那些官吏身形就跟钉子一样纹丝不动了。佟文畅合上一本册子,抖了抖新册子的灰尘,抬头望向门口的常凤翰,问道:“知不知道女鬼薛如意?”常凤翰老老实实摇头道:“回禀神君,下官没听说过这头鬼物。”佟文畅问道:“知不知道洪钟毓?”常凤翰点头道:“知道,上任玉宣国京师城隍庙的文判官,刚刚升迁到大骊陪都附近的泠州担任城隍爷。洪钟毓赴任之前,给下官寄过一封书信,让我注意留心玉宣国最近两年的文运流转和科举名次。下官前不久就让文运司高丛薰去查阅档案,高丛薰给我的答复是没有纰漏。”佟文畅说道:“高丛薰。”一位山神府女官瞬间头大如斗,咬着嘴唇,挪步走到门口那边,伏地不起,“鹿角山文运司高丛薰,觐见神君。”跪在门口的高丛薰脸色惨白无色,她先前给自家山神老爷的答复,其实是“没有大的纰漏”,只是这种话,她哪敢当面拆穿。佟文畅说道:“我答应过陈国师,西岳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常凤翰,高丛薰,你们说说看,该怎么给?”先前在那小宅内,跟陈平安喝了点小酒,佐酒菜是那野葱炒酱,双方相识不久,相知却是不浅,所以言谈无忌。年轻人说大好人间,人间大美。老人说山水无数,好大人间。大雨滂沱,天地昏暗,路旁有酒肆依旧开门,一骑悠悠而至,手持金鞭,一手拎酒壶,冒雨来此喝酒,马蹄阵阵,溅起泥泞。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不过对于马背上醉醺醺的贵公子而言,也没什么,反正他们马氏在这一天是不忙碌的。故乡路途遥远,不用上坟祭祖。被大雨淋透的马研山翻身下马,打了个酒嗝,在门外就嚷嚷道:“宋姐姐宋姐姐,我需要喝你的酒来解酒,再帮我烤烤衣服。”咦了一声,马研山觉得有些奇怪,酒肆明明开着门,那位折耳山的山神娘娘竟然没有出声调笑几句。马研山犹豫了一下,神色自若,打了个酒嗝,竟是直接转身,要策马离去。酒肆那边,一个黑袍青年站在门口,嗤笑道:“倒是不蠢。”马研山身体僵硬,挥挥手,好像是在示意暗中护驾的家族供奉不用露面。马苦玄揉着下巴,“别装了,在这玉宣国地界,谁敢打你马家二公子的主意,而且你架子大,出门哪有带扈从的好习惯。”马研山缓缓转过头,望向那个好像很陌生又很熟悉的年轻男人,马研山先是一愣,霎时间百感交集,怔怔站在雨中,嘴唇微动,却没能开口说出什么。马苦玄说道:“进来喝酒。”马研山抹了
把脸上的雨水,快步走入酒肆,再无半点富贵闲人的气派。山神娘娘亲自煮酒待客。马苦玄说道:“这是第三次见面了。”马研山怒道:“为何不跟爹娘见面?!山上当了神仙,就连爹娘都不认了?!”马苦玄笑道:“打小就跟他们不亲,没什么感情,跟上山修道不修道无关。”马研山气得脸色铁青。马苦玄说道:“先前你们家族祠堂议事,我和这位折腰山娘娘就坐在横梁上听着,看来看去,也没几个好东西,不是蠢货,就是庸人。你可能是唯一的例外,还算不笨,所以我才愿意在这边等你过来喝酒,不过今天的酒水钱,得你来结账。”马研山咬牙切齿道:“我来结账,当然得我来结账,杏花巷马氏有今天的富贵日子,可不就是你马苦玄给的。”马苦玄笑着转头望向宋瘠,“听听,是不是有点小聪明?”宋瘠哪敢搭腔,继续低头煮酒。马研山仰头喝完一壶酒肆自酿黄酒,要不是打不过对方,非要朝他脸上来上一拳。马苦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们的仇家是谁?”马研山闷不做声。马苦玄笑道:“问你话呢。”马研山点点头,“小时候无意间听过一耳朵,所以我这些年对家乡那边比较上心,就有答案了。”马苦玄说道:“就没想过做点什么?”马研山递过空碗,山神娘娘接过酒碗,盛满黄酒,马研山道了一声谢,这次是一口气闷了半碗,神色黯然道:“试过,不成。”马苦玄点头道:“有心就好,已经好过那些蠢货太多了。”马研山抬起头,小声问道:“你这趟赶来永嘉县,是想要带着爹娘和月眉一起去山上?”马苦玄笑道:“带不走的。躲雨能躲,逃债难逃。何况讨债的,还是泥瓶巷那个最记仇的人。”马研山满脸恐慌,“难道连你都不行?”马苦玄忍俊不禁,“你当马苦玄是谁,为所欲为,无所不能吗?”马研山说道:“那你找我做什么?”马苦玄笑道:“我会让余时务带你去真武山,就只有这么一个名额,给马月眉就太可惜了。”马研山沉声道:“我不走。”马苦玄说道:“你算老几,说了作数?”马研山还想要言语,蓦然一个脑袋磕桌,昏睡过去。学塾那边,九道符光一闪而逝,没入青衫袖中。教书先生跟两位徒弟、学生说自己要出门远游一趟。赵树下和宁吉也没有多问什么。陈平安缩地山河,重返竹楼一楼,将墙上的夜游摘下,背在身后,看了眼那副对联,走出屋子,陈平安去到山顶,看了眼小镇那边的两条巷弄,就此出山。清明时节。玉宣国京城永嘉县。一袭青衫背剑,撑伞走在街道上,来到一座大宅子门口,收起雨伞。门房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纯粹武夫,兼任马氏护院之一,笑问道:“这是找人?有名帖吗?”青衫客微笑道:“是找人。没有带名帖。”门房一肚子疑惑,在今儿登门找人,是缺根筋还是真有急事相求,不过门房仍是保持笑容,耐心问道:“找谁?”青衫客说道:“要找杏花巷马岩,秦筝。”门房心中腹诽不已,你当自己是谁,敢找咱们家主和当家主妇,可毕竟是大户人家的门面人物,再问一句,“请教,你是?”青衫客笑道:“我来自槐黄县城,叫陈平安,是泥瓶巷陈全和陈淑的儿子。你就这么通报好了。”门房皱眉不已,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泥瓶巷陈什么的。等等。那大骊处州槐黄县城,陈平安?!门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哪个陈平安?”陈平安眯眼说道:“别猜了,也别挡路,我不但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早年在江湖上做了哪些勾当,如今在玉宣国有哪些见不得光的营生,比你自己可能都要更清楚,甚至连你的祖宗十八代都知道。我耐心有限,赶紧去通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门房约莫是怕到极致便胆气横生,也可能更多是根本不相信眼前男子就是那人,冷笑道:“真是找死挑了个好日子。”陈平安微笑道:“好说。”伸出手,掐住那位武学小宗师的脖子,往门内随手一丢。没死,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刚要跨过门槛,陈平安收回脚,走到大门那边,一脚踹碎大门,背剑拎伞,走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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