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爷,老罗叔,三婶,你们吃了啊?”这话说的是什么,孙建伍都记不住了。
“小伍子,你这回来待几天啊?”
“陈大爷,我复员了,不走了。过两天去民政局,等分配吧!”
“哎哟!好好的皇粮不吃了,回来啃土坷垃?小伍子,不是婶子嘴碎说你,你说你这兵也当了,仗也打了,怎么还复员了呢?”
“他三嫂子,就你这老娘们儿话多,仗打完了不回家干什么?你以为部队是你家啊?管吃管喝还管发媳妇儿?”
“罗老蔫儿,哪个大老爷们儿出门没系裤腰带,把你这头儿露出来了?我和小伍子唠嗑碍你眼了?”
东北农村男女就这样,就是正常唠嗑也得带着荤嗑儿,更别说吵架了。按照东北老话,谁说话不带几句带色的歇后语,就不是正常的东北人了。
眼看着这几个小老头、小老太太就要吵起来,孙建伍提着自己的行李,撒腿就往自己家跑。自己再不跑,这几个老头要是真吵吵起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拉架。拐了几个弯,远远地就看见了河边上,自己家的两间土坯房。
咱们前面介绍过,孙建伍自小父母早逝,是他二大爷拉扯他长大的。二大爷叫孙铁林,年轻时,会的一手木工把式,所以乡亲四邻都管他叫“孙木匠”。谁家要是结婚、盖房子添置家具,就会喊上孙铁林给自己家打上几件柜子、五斗橱啥的。孙铁林手艺说得过去,要价也算公道。就是真有欠账,他也不催不讨,东家管饭,结算时给点粮食也行。这方圆十里一提起孙木匠,乡亲们也都挑起大拇疙瘩夸他人好。
孙铁林自己有四个孩子,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三弟孙铁山去世时,把孙建伍托付给了他,他就拿着孙建伍当自己的儿子一样。孙建伍喊他叫二爸,可是他却从来不让。他说孙建伍有爹,他爹就埋在村后的南山上。
老头本想着,供着孙建伍好好上学。将来他能考个功名,出人头地,老头也算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哥和嫂子。
可是这孙建伍这小子,自小就不爱读书。
人家上学,他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摸虾,更是偏爱舞枪弄棒地玩着花把式。老头揍了孙建伍几次,也没改过来他这淘气的毛病。孙铁林也没了辙,好在孙建伍这小子,调皮归调皮也没惹祸捅什么篓子,老头也就断了让孙建伍上学读书的念头。
随着孙铁林岁数一年比一年大,这人老了眼神儿就不够用,刨出来的木头不是歪歪扭扭不成直线,就是做的柜子盖子不严。想着把手艺传给孙建伍和小儿子,可这俩货就是一对榆木疙瘩,怎么拿捏就是不成样子。
一大家子等着张嘴吃饭,老头一咬牙,就随着村里的人一起上山下矿挖煤,虽然脏了点,挣得确实不少。可是这老天爷就像总爱调戏他一样。下矿的第三个年头,孙铁林让石头砸个正着,抬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
老话说得好:小小子遇事儿变汉子,大姑娘事儿后变媳妇儿!
孙建伍看着二爸被砸,心里十分难受。他跑了几回矿上,想给二爸要点营养费。可是矿工队给的钱,还不够二爸吊的那几瓶水。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看见了公社张贴的武装部招兵告示,不光发钱还能给家属优待。拿定了主意,他就报名参军了。
从当兵到提干,孙建伍一干就是五年。这五年由于各种原因,他也一直没有探亲回家过。看着门口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孙建伍不由得心里发酸。他走到门口,推开院门,叫了一声:“二爸,二娘,我回来了!”
叫了几声,从土房里走出来了一个小姑娘,孙建伍认了半天叫出了名字。
“翠儿,是翠儿吗?哥回来了!”
“哥?伍子哥!你是伍子哥!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呜呜…”
出来的是孙建伍的妹妹,二大爷的四姑娘。大名叫孙红翠,小名叫翠儿。
翠儿从小就和孙建伍感情特别好,孙建伍走的时候,这翠儿还是个黄毛丫头。几年的光景,翠儿也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大姑娘。
此时的翠儿一头扑进孙建伍的怀里,呜呜地哭着。
“翠儿,谁来了?”一个老人拄着双拐,颤颤巍巍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孙建伍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二大爷,他口中的“二爸”。
二爸老了,皱纹像一道道深沟纵横在一张苍老的脸上。那黄褐色的瞳孔里也失去昔日的光辉,干枯的双手拄着双拐,下身右腿的裤脚空荡荡地在摆动着。
“二爸,我回来了!”说完,孙建伍扑通一声就给老头跪了下去。
“伍子!你回来了啊!咋没在部队上呢?部队让你回来的?”老头拍拍孙建伍的肩膀,让他女儿翠儿拉起了孙建伍。
“二爸,我复员了!这回我不走了,就在你身边伺候你!”
“回屋唠吧!翠儿,去公社的合作社割点肉,再称上二斤酒,再去东头你婶子家把你妈喊回来,你告诉她,就说你伍子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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