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赵启下旨,由安西都护、靖边侯傅守义接替安国公沐战,全权处理西疆战事。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悄悄在朝中传播,说西疆之所以吃了败仗,都是因为沐战傲慢自负,疏于防范,以至于先被乌剌人烧了粮仓,紧接着又被劫了大营,更可恨的是沐战一见乌剌人凶猛,竟然让卫队护着自己抢先逃命去了,以至于三军没有统帅,伤亡惨重。
到第三天时,这个流言已经传得连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太后和赵启都是勃然大怒,立刻下令追查,可惜越是压制,闲话传得越快,百姓也越发愤激,到第四天时,御史台几个年轻的御史竟然齐齐在早朝时弹劾沐战临阵脱逃,请求赵启治他死罪。
第五天时,赵启收到羽林卫传讯,沐桑桑明日到京。
“桑桑要回来了!”赵启眉梢眼角都带着由衷的笑意,少年俊美的眉目像镀上了一层光,“母后,明日我出城去接她,可好?”
“皇儿有心了。”太后很是满意,皇帝亲自出城去接,京中那些人就该知道怎么对沐家了,她微微笑着,显得十分慈爱,“桑儿身子弱,这些天为着她阿爹的事只怕没少哭,皇儿早些洗清安国公的冤屈,让她放下心来才好。”
赵启走出慈宁宫时,笑意慢慢消失。他盼着见她,却又有些怕见她,她应该早就知道西疆的消息了吧,这几天也不知哭成了什么模样,他该怎么做呢……
第二天近午时分,沐桑桑来到了长平城外。
城门洞开,从城墙到驰道一色都围着一人多高的锦绣步障,每隔一段还有禁军把守,抬眼望去,城头上密密麻麻站着羽林卫,正中间黑底绣金的华盖之下坐着赵启,他老远就瞧见了她,立刻起身往城下走。
沐桑桑一阵恍惚,她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出城来接她,这种礼遇向来是功勋卓著的名将名相才有的,而她如今,不过是败将之女。这让她油然生出几分愧意,眼圈也渐渐红了。自从做了那些梦后,她一直在怀疑他防备他,与他生了隔阂,可如今看来,他对她,实在是很好很好。
她飞快地向城门走去,不多时就看见了赵启,他一身绛色的常服,玉冠皂靴,腰束象牙宝带,逆着正午的日色,俊美得像天上的神祇。
沐桑桑紧走几步向他下拜:“陛下……”
“桑桑。”赵启立刻扶起了她,紧张地在她脸上打量着,“你瘦了好多,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他们私下里独处时,赵启很少自称为朕,这是他待她的不同,也是他此时想要安慰她的心意。
沐桑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她应该相信他的,毕竟,他是她的未婚夫君,也是这么多年一直陪她走过的九哥啊!
御辇从城门缓缓驶向安国公府,长平城中千门万户,无数百姓挤在道路两边瞻仰天颜,虽然隔着许多重层仪仗根本看不清少年君王的容貌,可皇帝亲自出城去接沐家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是说沐战吃了败仗又临阵脱逃,很快要被杀头吗?不是说沐家女因为父亲的罪过被皇帝厌弃,要解除婚约,当不上皇后了吗?可为什么,皇帝竟然亲自出城去接她?莫非传言都是假的,沐战根本没事?还是说沐家女和传闻中一样倾国倾城,皇帝怎么都舍不下她?百姓们议论纷纷。
御辇很快来到安国公府门前,许念和沐旬鹤跪在门前迎接,赵启下辇扶起许念,朗声道:“沐姑娘奉命到西疆探望国公,孝心可嘉,国公夫人教养有方啊。”
沐桑桑心中熨帖。她虽然是悄悄出京的,但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万一走漏了风声,难免会损伤闺誉,但如今赵启当众说她是奉命出京,此事也算遮掩过去了。他政务繁忙,却连这样的细节都能想到,若不是爱极了她,又怎会如此体贴?
“你回去歇着吧,朕也要回宫了。”赵启看向她,柔声说道。
就在此时,慈宁宫一个小太监跑来向张遇说了几句话,少顷,张遇来到赵启跟前,躬身奏道:“陛下,太后娘娘思念沐姑娘,让国公夫人和二公子带沐姑娘进宫相见。”
沐桑桑站在边上,无意间看见赵启眼中一闪即逝的冷意,这陌生的眼神像突然拉响的警报,惊散了她心头缠绵的情感。
他在不满,不满太后事先不说,这时候却突然跳出来打乱他的计划。
沐桑桑蓦地想到,以往也有这样的时候,赵启虽然贵为天子,但太后有时会直接推翻他做出的决定。她心中一阵慌乱,连忙盯紧了看他的反应,却见他微笑着颔首应允,向她道:“还是母后想的周到,那就走吧。”
沐桑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头一次意识到,面前那个软语温言的少年不仅是她的九哥,更是这天下的主人,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他隐藏了对太后的不满,但他心里,也会毫无芥蒂吗?
慈宁宫中。
太后笑吟吟地看向赵启:“皇儿的奏折批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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