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子此番赴京赶考,一路上最常做的事就是从包袱里翻出写着考生名字的卷票查看,防止卷票遗失前功尽弃。在她今天下午第四次翻出卷票的时候,两人已是行至第一道关口了。
彩花城地处南北分界,过了彩花城沿江南下,就能到达名声赫赫的都城。身份核对的流程异常严苛,刚有个乔装的盗贼被抓,城门口人群挤挤攘攘,其中还有不少闻名而来的外邦人。
看来过关还要些时间,余燕子低头心无旁骛地捋着卷票,将它擀得没有一丝折痕。抬头时发现人群里看不见程玉了,余燕子踮起脚来,周围人太多,即使程玉牵着马也还是难以找到。
人群喧闹着往前推搡,余燕子一下子没拿稳手里的卷票,纸片翩然飘落在地。她慌忙回头拜托旁人去捡,周遭太吵闹,压根没人听见她的呼喊。那张薄纸在地上瑟缩着,眼看就要被人踩中,此时倏然有只手伸出来将其拾起,勉力递到余燕子面前。
程玉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一把抓住余燕子的手,将她往前拖。余燕子拽住给她递卷票的人,三个人从人群中脱身,检查过箱箧和证件后才得以放行,余燕子赶紧跟那人道谢。
那人一副异国商人打扮,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不露半点容貌。她用裹着绷带的手将卷票送回余燕子手里,老练地嘱咐道:“下次小心点,春闱三年一次,错过一回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余燕子忙不迭点头,追着那人走几步:“还没问候您的名字?”
那人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做好事不留名。”
程玉好奇地打量那人离去的背影,低声跟攥紧卷票的余燕子交谈:“那个人可真怪,围得像个僵尸,刚从墓里爬出来似的。”
“别说人坏话,她是帮我捡回卷票的恩人。”余燕子将东西慎之又慎地收进口袋里,转头对程玉兴师问罪,“刚才你一句话不说跑到哪去了?要不是急着挤出去找你,我也不会弄丢东西。”
程玉坦诚地说:“前边有个人拉着我,要给我算命。”
余燕子警醒地确认道:“算命?”
“是呀,那人还在城门口站着。她人很不错的,”程玉说着,拉住余燕子的手将她带到布招幌子下边,在那扛布招幌子的人面前挥挥手,说,“那个,你刚才说我今年命犯太岁,然后呢?”
扛布招的人没想到她会回头来找自己,险些说不出平日里招摇撞骗惯用的台词:“我让你买一串我这里的珠串辟邪。”
程玉掏钱道:“那就来一串。我不喜欢这串,能不能换颜色?”
“等等。”余燕子拉过程玉,小声说,“她是骗子吧?”
“不是说不让背后说人坏话吗?”程玉嘀咕着,“我觉得她不是骗子,她说我犯太岁有煞星,还有好多好多,我记不得了。”
余燕子回头觑那人一眼,那人立即和蔼地说:“怀疑我不想买也可以,二位八字很硬,无论遇见什么都能逢凶化吉。”
余燕子评价道:“你还真是好说话。”
“自愿原则嘛。”那人轻松地笑了笑,“我对这里不熟,是来彩花城找人的。二位若是住店,麻烦帮我留意一下店里的住客。”
程玉兴奋地问:“找人?你是捕快吗?”
那人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家里有人走丢了,我就在工作时随便找找。能找到就带回去,找不到就继续工作。”
“嗯。我再说一次,你真的很好说话。”余燕子为她的豁达表示震惊,一时也有了发扬做好事不留名精神的念头,便多嘴问道,“你要找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走失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对方噤声想了想,犹豫着说:“那段时间我不在家,所以没注意。她叫寻春,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对了,我这边有她的画像。”
她在泛黄老旧的布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个纸团来。余燕子和程玉接过来看几眼,程玉直言不讳:“太丑了,这是谁画的?”
对方愣住,隔了片刻才低声回答:“是我画的。”
余燕子敲程玉一下,拉住那人安慰道:“这家伙不懂艺术,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找到人就立马通知你,要去哪里给你传信?”
“我叫周轻裘,这几天暂住在城北的驿站。”那人说,“找不到就算了,我不急。二位办正事要紧,不必在我的事上过度费心。”
两人客套几句,余燕子示意程玉跟她离开。两人告别周轻裘,就近找到一间有空房的旅店,挂牌在旅店住下。余燕子磕磕绊绊地把行李搬上楼,程玉在后院栓好了马,赶忙跑过来帮她。
在客房里收拾好东西,眨眼就到了午饭时间。程玉趴在窗边听楼下往来行人谈天说地,恰好听见鸿门楼打折酬宾的消息。
无论菜品酒水,一应六折。如此优惠岂能错过,程玉和余燕子整装待发,赶在正式开餐前到场迅速取票占座,想到六折的优惠便也不再节俭,把平时余燕子看都不敢看的几个菜都点了一份。
粗略算来也不过平时一顿饭钱,没想到能在这里捡到这么大的便宜。余燕子收起算账的草稿纸,抬头时看见对面的程玉拿着画像端详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觉得我和这画上的人像?”
“这画上的人鼻子长在耳朵上,下巴黏在脖子上,倘或你长成这样,打死我也不要和你一路走。”程玉说得慷慨激昂,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她将画像举到自己脸边,问,“跟我也不像吧?”
余燕子端详她一番,故意说:“眉眼间有些神似。”
“胡说,这家伙的眼睛就是两条黑黑的鼻涕虫!”程玉愤然将画像往桌上一拍,兀自打起算盘来,“这人长得这么奇特,还愁找不到?等我把她揪出来,就叫轻裘把那条转运的串珠送我。”
想到这里,程玉便饶有兴致地拿起画像,不动声色地照着周围坐着的人一一比对起来。余燕子觉得挺有意思,往兜里确认卷票还在,于是跟着程玉悄悄观察起堂下坐着的客人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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