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姐姐,我们姨娘最近孕吐得厉害,夜里也睡不安稳,听说夫人这儿有块上好的绿奇楠沉香,能不能——”
“既然莹姨娘这么受宠,怎么连块儿好沉香都捞不着,眼巴巴在这打夫人嫁妆的主意,这块绿奇楠在外头万金都买不着,岂能由着你们张口就要。”琴心自来瞧不惯芙蕖院的人,如今对方送上门来找骂,她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挑眉嘲讽道:“再说了,有身孕了还是注意些好,别成天再捣鼓那些麝啊香的,我可是好言劝过了,不给你们沉香呢,也是为了莹姨娘好,万一出什么好歹,可别赖上咱们夫人!”
“东西再值钱也不过就是一块死物,将来若是夫人自己有了身孕,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不会有人拦着,这段日子姨娘身子不适,不过就是想要块沉香聊以慰藉,夫人不给便罢了,怎么还要诅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呢!”
裴妍从外面回来,便听见檀院的库房门口传来两个丫鬟的争执声,微微蹙眉,走过去训斥道:“都住口。”
“夫人!”琴心忙跑到裴妍身后,瞪了梅香一眼,嫌晦气的‘呸’了一声。
梅香纵使心中再多不服气,见了正房夫人一样要行礼,但仗着如今主子身份不同,语气略显生硬道:“启禀夫人,姨娘刚有孕时,老太太和太太就吩咐过,府里一切东西都要先紧着姨娘,万要以她腹中胎儿为重,所以奴婢才来找琴心姐姐讨沉香,没想到琴心姐姐不止不给,还诅咒姨娘的肚子,请夫人您评评理,琴心刚才说那几句话,到底该不该罚!”
裴妍累了一上午,回来只想好好休息,被梅香一顿吵,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
她手里名贵的东西颇多,只是那块绿奇楠,乃当年母亲的嫁妆里遗留下来的,断不能拿出来给人。
听完梅香的话,裴妍微微笑了下,目光静静落在对方身上。
她十岁之前长在江南,是正宗江南烟雨熏养出来的瓷器人儿,十五岁嫁给封萧恒,一直在后宅深居浅出,给人印象一直是温温柔柔,连大声说话训斥人都未曾有过。
然此刻梅香被她这样看着,竟发自内心生出一股紧张感,就好像对方手上掌控着她的生杀大权。
随即她又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将腰杆挺得笔直,同时毫不示弱迎向对方目光。
姨娘说了,夫人如今既无娘家人撑腰,也无子嗣傍身,若非这桩婚事乃御赐,单就成婚十年无所出这一条就该被爷休弃了。
“夫人为何这样看着奴婢。”梅香硬气的回嘴,却见对方已经缓缓走开了。
裴妍的底线,是她的父母亲人。
若莹姨娘要别的东西,她大概会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给她们算了。
但父母亲遗物,却是她此生唯一的念想。
裴妍一步步踏上台阶,转身目光微凉,就连与生俱来的温柔气度,都不禁透着泠泠之意。
她神色有些倦怠,淡淡说道:“传话下去,往后只要是芙蕖院的人,俱不得踏入这里。“
梅香脸色一白,想起姨娘交代的,‘切不可真把人给惹恼了’,顿时后悔不迭。
可谁知道一向好性儿的夫人,会因为一块沉香,说翻脸就翻脸呢。
听到她的吩咐,很快就有侍卫过来,将梅香带离了檀院。
裴妍微微松了口气,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吩咐琴心去准备吃食,自己则回屋换上居家的衣服。
五年前父兄英灵沉冤得雪时,陛下曾问她想要什么补偿,裴妍念及前车之鉴,就当着所有封家人的面,向陛下索要了二十名侍卫,日夜守卫着檀院。
还记得过后封萧恒一脸厌恶的盯着自己,冷声质问她,要如此做派是要防着谁。
裴妍当时已心如死灰,淡淡回了他四个字,‘但求心安’。
他又接着逼问,是否嫁给他不安心,那是想要嫁谁。
后来自己怎么回答的,她也不记得了。
这件事给他们二人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又上了重重的一把锁。
此后封萧恒更加对她避如蛇蝎,直到后来升任内阁首辅,有些场合必须携带家眷避不过去,两人之间才又开始有了交集。
裴妍别的事情做不了主,唯独檀院是她的一方天地,只要她不愿,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一步。
下午,裴妍安安心心坐在火炉旁吃了顿打边炉,然后净了手,让琴心给她在每根手指上涂抹凝脂膏,戴上真丝手套后,才上床睡下。
她自小是个娇憨性子,这些年经历那些糟心事,虽然性子变得寡淡许多,脑子里仍不习惯想事,所以睡眠质量一向极好。
上午那件匪夷所思之事,亦没影响到她的好眠,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醒来时发现天都黑了。
房里闪着夜明珠柔和的光泽,影影绰绰间,望见床边坐了个人。
她被惊得立马坐起身,往前细看去,那人竟是自己好些日子没见的夫君封萧恒。
大晚上,他不去莹姨娘那儿,来自己房间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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