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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提议去陪欣挑自行车的,是华自己。可是放下电话,又后悔起来:

“也许,还是不要去的好?也许,应该就此断绝一切往来?可是,这会有用吗?何况,长辈也会怀疑啊。”

一路这么犹豫着,华从未象现在这样害怕见到欣,反过来,思念又促使他渴望能立印到欣身边去,听她说话,看她笑的样子,为此,即便欣会因为几天前的事而怨恨他——电话里,她可并没表现出来——他也甘愿领受。

再一次来到老地方。太阳远远地照着,象颗躲在幕后偷看的孩子的脑袋。花木同浓荫互相交织,蜂蝶与蜻蜓在草坪上空穿梭,一切显得既安静、又缥缈。间或几声顽童的嬉闹,以及从旁边高楼里传来的琴声,听着,有催人入睡的倦意。

在这以梦似幻的氛围里,夜晚的痕迹消失无踪。华的唇边,只闻到芳草和泥土被阳光烤出的温热的香气。原本是惧怕见到那晚与欣滞留过的小路,可是当华看见:这条必经之路灰灰白白,一如既往地向远方延伸;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或谈笑几声,或行色匆匆,真的谁也不曾留意那个让他为之惶恐的秘密时,胸中又衍生出一种奇怪的失落感,仿佛生命的一部分,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抹去,心里空落落的,找不准感觉。

揿响门铃,叮咚声过了许久,才听到屋里有人走过来开门。是小明,穿一件奇怪的长长的衬衫,配合他下巴上难看的山羊胡子,有点儿象个阿拉伯奸商。

华忍住笑,向半大孩子耸耸肩,一根眉毛略含询问地挑起来,小明会意,朝欣的卧室努努嘴:“睡觉呢,还没起。”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

“真是莫名其妙,早上刚刚通过电话的嘛,懒猫! ”华摇头,边说边走进欣的卧室。

门大开着,窗户也开了半扇,有阳光,也有暖和的风。欣老老实实地裹在薄被里,已经醒了,瞪大眼睛望着华,长发扑开压在脑后,衬着脸上雪白的肌肤,有一种慵懒又清纯的美。

“还不起?”华故作轻松地笑,心里却不知她会以什么态度对待自己。

“我累了,睡会儿懒觉嘛! ”欣在被子里扭扭身子,象个耍赖的宝贝,一点儿没有惭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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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客厅等你,赶快起床!”她不小心露出的雪白的臂膀,令华心跳,说着,也不等回答,就逃了出来。

华并不是柳下惠,但欣在他心中是不可亵渎的。拥有一个吻已经太多,华害怕自己会拖着她堕入更险恶的深渊。

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孤孤单单的,华只有苦笑大姨和伯伯去外地了,南已回南方,小明躲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欣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华觉得做梦一样,周围的景象都淡去,所有与这间屋子有关系的人都藏起来了,好象在等他一个个去捉。

“这是场什么游戏呢?  ”华想问,又忍住了,知道自己是注定的输家,临时凑趣的人,有必要什么都知道吗?

这种感觉极不舒服,而且有失偏颇,却足以令人警醒。华环顾四周,联想着欣的生活和欣的世界,深深领悟到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他需要奋斗,因为生活在一个较低的层面,想浮出来,就得挣扎。在华的事业里,他尽量不借助别人的力量,这该是个完全属于一个人的天地,出他开创、由他维系,如果必要,则由他亲手去结束。挣扎是痛苦的,但富含挑战。稳定、安适的生活固然为华所向往,但生命更渴望冲击。也许总会有一天,他将停下来,却不是现在。海花说过:“咱们俩,都不会为彼此停下脚步。”华相信,而且把它铭记在心。一直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像个激转的陀螺,在动荡和颠簸中寻找支点,这个支点不会是常人所理解的幸福,却将有炫目的美。

欣会理解这种生活吗?周围的人,总把欣当成孩子,在按照自己的理想来为她勾勒世界的模样。从头到脚,欣似乎被各种善意的“曲解”和谨慎包围起来,很少有人去理会这个女孩的浪漫空想和孤独,大家反倒都真心地以为:拥有了他们为她编织起来的灿烂光环,欣就可以扫除生活中的不幸和烦恼!如果是自己,华会认为这种关爱是迫害,但是对于一个生长在这种环境中的人来讲,面对真实的生活还需要更多的力量和勇气。

华走到客厅的窗前,俯视下面的小花园,惊讶于这个熟悉的园圃白天和夜晚看起来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几乎就是梦境与现实的差别:在夜晚,淡青色的街灯放出柔柔的光,碎石小路宛若一条曲折的玉带,系在平静地起伏着的草坪的腰上,而那些路灯,则是这根玉带所镶嵌的宝石纽扣,映照着身边的柔柳婆娑的舞姿;几块怪石狡猾地从阴影里探出脑袋,窥视天上星星和月亮的容颜,就象他曾经趁欣转目旁顾的时候,偷偷窥视她双眸和嘴唇的侧影一样;弄笛人悠闲的音符,一会儿是枝上鸟,一会儿是云中雁,一会儿化为炊烟里倦倦的斜阳和懒懒的晚霞,一会化为野荡间汩汩的流水和细细的芦苇,轻轻扣响四周楼群里每一颗易感的心灵——他们两的心不就在这样的笛声中陶醉过吗?可这神奇的一切,如今都没了踪影,象十二月白色的积雪,被太阳晒化了,被大地吸干了,再没留下痕迹。一切都清清白白的;朦胧的月色退让给耀眼的阳光,碎石小路该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只供行人匆匆地往来;垂柳呢,倒依然婆娑着,只是没了热情的观众,显出一付心不在焉的倦容。。。。。。

“老哥!”被欣娇软的嗓音打断了遐想,华“嗯”了一声等待下文,却半天不见什么动静。犹疑一下,一种渴望的心情终于促使他再次走进少女温暖而明媚的卧室。

欣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黑漆漆,正象华刚才梦想中的星星,闲耀着纯洁和聪慧的光芒。她依旧懒懒地躺在床上,薄被裹住身体,玉雕般的双肩却露在外面,任由阳光细腻的手,勾勒出温柔的曲线。

华在这样夺目的美丽面前手足无措,一抬眼看见枕边摆着精致的睡衣,脸上更不禁一红,心头暗骂:“该死的丫头,竟然是这样睡觉的吗?!”

处理这种场面,华一向是清醒和镇静的,从未脸红过。但今天,他却象参拜女神的信徒,为心里一丝欲望的涌动而深深自责,一边掩饰羞愧,另一边却尴尬着不知该做什么好。屋子里没有椅子,华便蹲在床前,象个农民,讲些不搭界的话。

欣却轻松地微笑,似乎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魅力在华身体和灵魂深处所引起的反应,她从被子里伸出雪白的胳膊来,拍拍自己的床头:

“坐这儿吧,别蹲着呀。”

这是整间屋子唯一空出来,可以坐的地方,华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怕亵渎了她,而不敢去坐。这会儿,有了特许,虽然这叫他更不好意思,但还是揉揉鼻子,听话地走过去,坐下,倒象是一个腼腆的弟弟。

欣的床头,象是等待收拾的战场,枕边零乱地堆着几本书、小闹钟、录音机、手表,甚至还有一只玩具小狗。

华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堆向里推推,责怪地瞪她一眼,欣耸肩一笑,调皮地冲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是个懒鬼,但蛮可爱。

信手拾起一本大部头.是林语堂的《吾国与吾民》,在谁家见过的,据说不错,好象还被译成了几种文字,流行于世。但太知名的书,华本能地抵触,对他来讲,权威和媚俗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有时候还可能成为前进的阻碍。而此时,他顾不上喜好,随意翻一页,念给欣听,仿佛这样也算交谈的一种方式,又仿佛如果不是照本宣科,则平时爱说笑的嘴,就只会封闭。

太阳暖暖地薰香了这间屋子,楼下环城公路上的车流声轻轻穿越光与香气的纱网;华能听得到朗读掩盖不住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温度。读书,或可收束视线、集中思想,却不能抑住心底所有为情为欲所撩起的涟漪,这涟漪,温柔地顶撞着华的胸膛,令他不能呼吸,知觉也麻木了。

而欣却不肯安分。一会儿欠起身来,从他手里研读一小段文字,一会几又嚷着困了,转过脸去,让一大片青春的脊背暴露在他面前。

华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僵硬了,却无法抵抗女孩儿馨暖的体香和自己内心深处膨胀的绮念。华的身体和心灵就这么僵持着,神经紧紧绷起来,生怕稍一放松,就会决堤。

书是读不下去了,屋子里弥漫着不安的沉默,甚至连阳光沙沙的脚步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会按摩吗?这几天腰疼得好厉害。”欣蹙眉噘嘴,做痛苦状。

“哪儿?”华伸手从薄被外面按她的腰,欣一惊,“噗”地笑起来,躲闪着:

“你别胳肢我呀!  ”那明媚的笑容,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华于是也笑:

“别躲,别躲,我帮你揉揉。”

欣不动了,脸红红的,抿着嘴,闭上眼睛:

“那好吧,可不许呵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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