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征东大军凯旋,整个平京的百姓挤上街头齐齐欢呼。天子登钟鼓楼,亲自为其擂鼓,何等的殊荣和礼遇。
高悦挤在人群中,随着人群不断欢呼,漆黑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着那个骑在汗血马背上的青年将军的身影,眼中盈满了崇拜和自豪。他没有在意,那人始终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在意,他被人群推挤着摔了出去,差一点被骑兵团的马蹄踩到。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在那一刻,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亲眼看到,李景平安归来更重要呢?!
只是,这些他没有在意的,不愿去深想的细节,最终在一道太后懿旨面前突然变得那么清晰,清晰到高悦想要去忽略都不可能!
太后懿旨:赐镇东将军李景迎娶孝义候府哥儿梁辰为正妻!
高悦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是懵的,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孝义候是谁、梁辰是谁,随即恍然——哦,原来是梁霄的那个娃娃脸弟弟啊。那孩子很好,很爱笑,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他们可是太后赐婚呢,怕是李景早就收到了消息,难怪这两个月他不再给自己写信了,难怪凯旋那天在街上,他骑马在自己身前行过,看也不看自己,难怪……
李景终于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呢,真好,真的很好——
高悦跌坐在自己的床头,明明心里想说得都是祝福的话,可不知为何那眼泪依旧如断线的珠子般一串串地往下落。他自己都无所觉,还在笑着,自言自语道:“李景要成亲了,我,我一定要送他一份大礼,要恭喜他,要好好为他道贺才行啊!”
高悦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开锁的时候钥匙总也插不进去,他到这时才发现他的视线早被不知何时汹涌而上的泪水模糊得不成样子了。
他问自己,你哭什么呢?你伤心什么呢?李景本来就是旭日之阳,本来就是你高不可攀的对象,就算你踮起脚,努力去够,他和你也不可能啊!当年不可能,现在不可能,未来已经更不可能了!这些年他还肯给你写信,鼓励你活下去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呢?奢求什么呢?
然而,伤心难过却不是高悦能控制得了的。他还是大病了一场。
他发高烧了。
有一天晚上,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个人站在他的床前,那人魁梧高大,挺拔如松,那人伤心欲绝,哭着问他:“你来情潮,为什么要跟他进宫,为什么?!”
高悦好像听见自己说‘我们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哭,不要哭,你是谁啊’……
“你狡辩!”那人愤怒地谴责,他道:“死士都告诉我了,他亲眼所见,你被陛下抱走了!你跟他走了!你背叛了我,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没有!”高悦激烈反驳,可惜那人已经转身走了。
明灭的烛火中,高悦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青年将军。
这似梦似真的一幕,在高悦烧退了后,只留下一层极淡的记忆残骸,零零碎碎地拼不出样子。
在这之后,高悦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为李景的新婚准备了一份贺礼——那是一对翠绿翠绿的玉如意。高悦想着虽然金钱也不能衡量我对你祝福的这份心意,至少这份用了我所有积蓄准备的礼物能代表我全部的诚意。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此生称心如意。
备下了这份贺礼,高悦便数着日子等李景大婚,然而直到大婚当天,他都没有收到李府送来的请帖。倒是意外地,等来了另一个人——梁霄。
按说今日梁霄的哥儿弟弟成亲,他作为兄长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偏偏来了。他们两人自幼相识,梁霄对他也算多有关照,可此时,两人却相对无言。
片刻后,还是梁霄开口,道:“你若想贺他,便带上礼物随我走。”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了礼物?”高悦轻声问。
梁霄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全平京的人都知道了。”
“哦,是那掌柜说得吧。他怎么是个大嘴巴?”高悦抱怨着,却站起身,回里屋取出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抱在怀里,冲梁霄点了点头。
两人起身,到李府时典礼已过,新人已在挨桌敬酒。梁霄拉着高悦捡了张靠近院子大门的桌子坐下,等那对新人敬到这桌时,他才拉了拉兀自发呆的高悦,将人拉着站了起来。
原本也没人太注意这边,可是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于是,人们也就顺理成章地看到了,是高家那位哥儿送出去的一对玉如意被镇东将军李景一掌打翻在地,纷纷摔成了两截。
有人悄声说了句‘自讨没趣儿,在家呆着不好吗?来凑这个热闹’!
而高悦此时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刚刚说错什么了吗?为何李景会如此生气?他记得他只是说了句‘祝君此生称心如意’,这话就是他的心里话,有哪里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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