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缘故,天也暗沉得比往日早些。
谢征带着樊长玉进书房时,光线已有些昏暗了,掌了灯才看清里边的陈设。
谢征从书架上取出一份舆图,在书案前铺开了指与樊长玉看:“李家设计魏严不成,反中了魏严的圈套,为今之计,唯有掌控整个京城,推举皇长孙继位才能搏一线生机。午门的城台不比京城城门低,李家若是强攻,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但李家在京城经营多年,金吾卫中有没有李家的内应难说。
魏严既把李家逼到这一步,手上必定也准备了后招。只是我还在京中,未免我坐收渔利,李、魏两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先拖我下水。”
樊长玉听谢征分析着眼前局势,越听,撑在书案上的手便握得越紧。
她抬起头问:“所以李家先对你发难,命五军营围了谢府?”
谢征唇角轻扯,笑意不达眼底:“这才只是开场戏而已。”
恰在此时,守在门外的亲卫再次来报:“主子,外边五军营嚷着让搜府,说昨夜有人看到大理寺的逃犯进了侯府。”
樊长玉眼含担忧地看向谢征,谢征只对外道:“那便转告五军营的人,有胆子破我谢府的大门,大可破门进来搜。”
亲卫领命退下后,樊长玉才道:“真留下了马脚?”
烛火于谢征眼中跳跃,却没照出多少暖意:“魏严拖我下水的谋算罢了,前一次你我劫狱,叫李家认定是魏严劫走犯人时,想来魏严便已开始布局。昨夜血衣骑劫随府那管家,撞破李家杀那改口的谋士,还得知了窝藏李家同齐旻来往书信的地点,有了这么个把柄在我手中,李家势谈何坐得住?不论有没有证人,他们都会找出个由头围府。”
樊长玉也深知李家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她心头忽而一跳,道:“齐旻知道宝儿还在我们这里,进奏院会不会也被围了?”
谢征颔首:“以五军营的兵力,围一个进奏院,不在话下。”
樊长玉当即皱眉:“唐将军和赵大娘她们都还在进奏院……”
谢征抬眸看向她:“这便是我要你接下来去做的事。”
樊长玉神色间顿时更多了几分郑重。
谢征修长的食指在舆图上指出宫门的位置:“五军营分五营七十二卫,兵力不下两万,其中四营或许会为李家所用,但左军营主将沈慎同我交好,沈家亦是忠骨纯臣,谢十三会持我的令牌前去找他,让他阻魏严调神机营兵马。不过还需要一个引开李家和魏严目光的饵,调遣血衣骑的令牌我早就给了你,届时你带府上所有血衣骑杀回进奏院,把唐培义他们带出来。”
樊长玉猛地一抬头:“我带走了所有血衣骑,你呢?”
谢征凤目扫向飘雪的窗外,恣意又透着一股等待了这日多时的散漫:“他们不会信我把所有血衣骑都拨给了你,只会觉着我在京城还藏了人手。”
说到此处,他浅提了下唇角,看向樊长玉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谁又敢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去豪赌?”
樊长玉却还是不放心:“纵使李家只有四大营的兵马可用,那也是一万五千余人马,你如何应对?”
谢征只道:“李、魏两家都留着后手,不会把所有兵力都放到我这里来搏命。退一万步讲,真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带进京的几百谢家军,也能让他们脱下一层皮来。”
樊长玉慢慢消化着他说的这些,忽而道:“为何是你的人去阻神机营的人马,李家的人不去?”
谢征抬手浅浅碰了下樊长玉的脸颊:“金吾卫直属小皇帝,魏严如今同小皇帝在同一条船上,金吾卫必定为他所用,外加三千营的精锐,他死守宫城短时间内尚且能同李家较个平局,但有了神机营的火炮器械,五军营人数再多,最终也只是炮火下一堆残肢碎肉。”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我让沈慎去,与其说是拦神机营,不若说是几方人马在抢神机营的兵械,明白了吗?”
樊长玉这才懂了这一步部署的重要性,她道:“那救出唐将军后,我把京城现下还能用的人马都暂交与唐将军调遣,我亲去一趟西苑,若是沈将军没能拦下神机营的人,我拦!”
神机营的兵械都囤于宫城外的西苑。
谢征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樊长玉皱眉:“你不信我能拦下?”
谢征用力把人扣进怀中:“拦不住,就不拦了,活着回来见我。”
樊长玉抬眸:“这可不是你该交代一个将军的话。”
谢征微微低头,碎发在他眼睑处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深邃疏冷的眸子里藏着的那份柔软:“你是千万人的将军,也是我的夫人,我交代的,是我的夫人。”
饶是知晓当下形势紧急,樊长玉听到他这句话,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她抿唇紧紧盯了他一眼。
她说:“我走了。”
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折回身来,几步上前一把用力拽住他衣领,把人拉低,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才垂下扇子似的长睫闷声道:“你要做的事,我知道的。”
言罢便拉开房门大步离去。
谢征立在原地,看着她大步走远的背影,漆黑的眸底酝酿着深沉晦暗的情绪:“她若有半分闪失,你们便也不必回来了。”
屋中似有暗影飞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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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一当百的血衣骑开道,围在谢府门前的五军营分支人马压根不足为惧,樊长玉带着人很快撕开一道口子,驾马直奔进奏院而去。
正值新年,沿街的商铺大多都紧闭着,不知是回家过年去了,还是今日官兵来往的声势太过浩大,吓得商户们也都关铺子了,沿街寻常百姓家更是门户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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