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的脑子在不停地思考着,他的眼睛也在不停察看着,他发现送他来此的其中三个士兵悄悄地站在过道里某个适合的地方,并没有回大楼去。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奥利弗爵士吩咐留下来的。看来,他在此落入了圈套里。现在,他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被他杀死的人那张惨白的脸,在教堂这鬼火似的灯光下和神龛的阴影里度过这一晚了;而明天早晨,他还得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情人嫁给别人呢。
虽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他还是十分镇定,耐心地等待着事情的进展。
四 在修道院的礼拜堂里
在肖尔比修道院的礼拜堂里,祈祷的人们彻夜不眠地祷告着,一会儿唱几首圣诗,一会儿又敲两下大钟。
大伙儿都虔诚而恭敬地为探子鲁特守夜。他躺在那儿,两只手僵硬地交叠在胸前,这是他们给他放的,他那对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屋顶。而就在尸体左边不远的座位上,那个置他于死地的小伙子,正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在这段时间里,奥利弗爵士只与他的俘虏交谈了一次。
“理查德,”他悄悄说道,“我的孩子,假如你对我怀恨在心的话,我愿意向你保证,以我的灵魂起誓,你这是在企图谋害一个无辜的人。我承认,在上帝面前我是有罪的,然而,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神父,”迪克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说道,“请你相信我,我根本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至于你的无辜,我是不会忘记的,你以前就已经多多少少地向我表白过了。”
“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无知而犯下错误,”神父回答道,“他很可能会稀里糊涂地就被委派了一件差使,而他本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差使的真正目的。我的情况正是如此,我确实引诱过你的父亲,并诱使他走上了死亡之路。可是,上帝可以证明,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是在干什么。”
“这或许是真的,”迪克回答道,“可是你自己看看,你编织的是一个多奇特的网啊。你让我在这个时候既要做你的俘虏,又要做你的法官;你一方面在威胁我的生命,而另一方面又惧怕我复仇。我想,如果你这一生真的忠诚可信,真的是一个好的神父的话,那你就不会这样怕我、这样憎恨我了。现在继续你的祈祷吧。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一定会按你的要求做,不过你的友情我可是决不敢再领教了。”
神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差点让迪克又对他怜悯起来。只见他把头一直垂到了手上,就好像压在他心头的忧虑,已经使他不堪重负了似的。他没有再跟着大伙一块唱诗了,不过迪克可以听见他手里的念珠在手指间瑟瑟地响着,齿缝里不时地迸出几声祷告词。
过了一会儿,鱼肚白色的晨曦渐渐透进了礼拜堂那油漆光亮的窗户。光线好像有意要羞辱那些暗淡的小蜡烛似的,一举丝地慢慢变宽、变亮,没多久,玫瑰色的阳光就从教堂顶上东南边的窗户里涌了进来,照射到墙壁上。这时风雪已经停止了,满天的乌云卸去纷纷雪片后,又匆匆朝前赶去了。崭新的一天冲破了笼罩在美丽的粉妆素裹的世界里的冬景来到了人间。
教堂里的执事们开始忙碌起来了。他们把尸架抬到了停尸房,然后把花砖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免得让不祥的痕迹玷污了肖尔比男爵的婚礼。与此同时,那些沉闷地坐了一整夜的教士们,此刻也呈现出一脸的朝气,准备参加即将举行的婚礼。此外,这座城市里的善男信女们也都陆续地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有的跪在自己所喜爱的神龛前祷告,有的则在一旁等候着轮到他们仟悔,这又进一步表示了新的一天的到来。
自然而然,在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可以很容易地躲过守在门旁的丹尼尔爵士的哨兵的注意力,迪克小心翼翼地朝四周观望了一下,谁知他却瞥见了仍旧穿着修道士法衣的威尔·劳利斯。
与此同时,那个强盗也发现了他的首领,正偷偷地用手和眼睛向他示意。
虽然到目前为止,迪克对这个混蛋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贪杯依旧十分恼火,可他也不希望把他牵连到自己的困境中来,因此他就尽可能清楚地对他做了些手势,示意他赶快离开。
劳利斯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很快便在一根柱子后边消失了,迪克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随后非常惊奇地觉得似乎有人在扯他的袖子,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年迈的强盗就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努力地做出一副虔诚的神气,专心地在祷告呢!
突然间,奥利弗爵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唱诗席,向站在过道里的士兵们走了过去。假如神父是如此容易产生怀疑的话,那他们早就已经大祸临头了,劳利斯也肯定早就成了教堂里的俘虏。
“别乱动,”迪克悄悄地告诉劳利斯,“我们现在的处境极为糟糕,这都是因为你昨天喝得酩酊大醉的缘故。我现在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既没有必要,更没有兴趣,难道你就没有看出这里危机四伏吗?赶快离开这里吧!真是活见鬼了。”
“不是的,”劳利斯说道,“我原以为你已经知道埃利斯的消息了,他现在正在这里值班呢。”
“埃利斯?”迪克重复道,“你的意思是说埃利斯回来啦?”
“的确回来了,”劳利斯回答道,“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我因为多喝了一口黄汤,还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呢。现在你的气也该消了吧,我的少爷。埃利斯·达克沃思的性子可真有点急啊!他十万火急地从克莱文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阻止今天的这个婚礼。迪克少爷,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可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是,”迪克平静地回答道,“我的兄弟,你我两个都已经快变成死人了,因为我已经成了个嫌疑犯,他如果破坏了这个婚事的话,我的脑袋可得替他负责呢。我敢发誓,我只有唯一的选择,要么就是失去我的生命,要么就是失去我的情人!哎,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倒宁愿失去我的生命。”
“噢,”劳利斯半蹲半站着,说道,“我可要走啦!”
可是迪克马上把手压到他的肩上。
“朋友,安静地坐下来吧,”他说道,“假如你的眼睛还能看得见的话,你看看圣坛拱门的角落那边,难道你没有发现,刚才你就这么随便动了一动,那边的士兵就已经站了起来,准备拦阻你了吗?沉住气,我的朋友。在船上,当你面对将要死在海上的威胁时,你不是表现得很勇敢的吗!现在你很快就会死在绞刑架上了,你就再拿出你的勇气来吧!”
“迪克少爷,”劳利斯喘息着说道,“事情来得似乎太突然了,请你允许我缓一口气,我敢发誓,我一定会像你一样坚强的。”
“这才是我勇敢的战友!”迪克回答道,“说老实话,劳利斯,我是真的不想死,可是哭哭啼啼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又何必那样做呢?”
“这倒是真的!”劳利斯表示赞同地说道,“要说死,我才无所谓呢,况且,我的少爷,每个人迟早都要死的。我相信一个为正义而战的人上绞刑架死得其所,虽然我还从来没听到任何已被绞死了的人回来这样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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