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周遭漆黑一片。两个月亮都没有在夜空中出现,只有星光在闪烁。每个月都有这么一晚:第一月刚刚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下,第二月还没来得及从东方升起,漆黑的天空中留下一个空挡……
原本,皎洁的第三月将会挂在中天,随着辉煌的万神殿一起,将大地映照得不输于白昼。
乌啼虫鸣,罗杰的小楼外一片欢腾,没有月色的夏夜依旧生机勃勃。
一只盲眼的蝙蝠扑棱棱地飞过来,在它的感知中,被它追逐的那只肥大的蛾子正在逃向一个入口方方正正的洞穴。洞穴中有一股它很熟悉的沉重气息,那气息属于一种不会飞行的巨大生物,强大但不危险。
它很饿了,并不在乎闯进其他陆行生物的领地,所以毫不犹豫地追着仓皇的飞蛾一头撞进了洞穴。
蝙蝠的肉翼撞断了一根细的连它都没有察觉的隐秘丝线,一道白亮的闪电从莫名的方向射向了它。目盲的蝙蝠无法感知到闪电的亮度,但却拥有强大的听觉,这让它轻易辨明了来袭的方向。
它感觉到了危险,肉翼一展,放弃了马上入口的飞蛾,向地面的方向折去。然而它却远远低估了闪电的速度,一只展开的肉翼被那道闪电击中,蔓延的电火转眼便将它烧成了一块焦炭……
罗杰猛地惊醒,浑身汗下如雨。
蝙蝠的焦尸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印记,对此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耳朵之中仿佛有一万只苍蝇般嗡嗡闹个不停,那是闪电在他耳边爆鸣留下的后遗症。
使劲晃晃了脑袋,罗杰觉得自己的神志回复了一些,伸手摸向床边的橡木杯——那是他从“第八天”顺手带回来的——不出意料,杯中空空如也。罗杰咽了一口吐沫,滋润了一下干燥的嗓子,随便拽了一条亚麻裤子套在身上,摇摇晃晃地下了楼,摸到了井口边。
一桶清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罗杰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清楚地回到了脑袋中。苦笑一下,罗杰拍了拍脑门:还不如让脑袋迷糊下去呢……
重新摸回小楼,罗杰在指尖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点燃了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气灯。他看了一眼墙上自制的挂钟:晚上十一点,前后误差不超过半个小时。
这一觉,罗杰睡了大概十二个小时,但是仍旧浑身乏力。同时,被树枝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被蚊虫叮咬的皮肤则痒得让他更加心烦。
踹飞了挡在面前的椅子,罗杰回到了楼上的卧室中,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跌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板上那只不幸的盲眼蝙蝠,脑袋里边却早就跑得远了,爱维山上发生的事情又一遍一遍在脑海中浮现。
罗杰想强迫自己将事件的始末理出头绪来。
“佩克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罗杰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对于爱维山事件来说,本来罗杰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插足的余地的。佩克将他拖下水,又保住了他的性命,绝不会是为了跟奥兰度赌气。从佩克与伊莎贝拉的只言片语中,罗杰能猜到,冰魔女萝莎琳德是自己被牵扯进来的关键,但这却不是奥兰度一见面就想弄死自己的原因。
那奥兰度究竟想掩饰什么?
魔界大君遇刺,第一顺位继承人米凯利斯逃入人间界,却被早已得知消息的教廷围杀,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教廷完全没有必要掩人耳目,不出意料的话,教廷反而会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借以给自己脸上贴金;米凯利斯在人间界有个老情人,还为他生了个女儿,这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趣闻,也没什么值得隐藏的;甚至看起来,奥兰度早就知道萝莎琳德的存在,也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
那么爱维山一战,教廷到底想藏些什么?罗杰翻来覆去的回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却总不得要领。
叹了口气,罗杰弯下腰,将那只倒霉的蝙蝠扔出窗外,回到自己工作的桌子旁,开始绘制一个替补的闪电卷轴——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了。佩克·杜兰德答应告诉自己一切,那就乖乖地等着吧……
……
清晨的吉尔曼本来满是行色匆匆的魔法学徒们,但是在暑期却是空空如也。罗杰是不清楚这种差别的——他的清晨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只是今天例外,太阳还没有冒出地平线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佩克楼下了。
当然,佩克并没有在。这栋楼还有个又聋又哑的看门人,很不巧,他也没有在——趁着暑假,回乡去了。罗杰围绕着小楼转了两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第八天”走去。他感觉这两天叹的气比前半辈子都多。
“第八天”同样锁着门,不过它的门廊处有一条长凳——精神紧张了半个晚上的罗杰有些犯困了,他想边睡边等。
很不幸,直到华灯初上,佩克也没有出现。
酒馆中,罗杰喝到走不了路。酒店老板与其相熟,很体贴地给他盖了一条毛毯,然后把他扔回了门外的长凳上。
第二天,佩克仍旧没有出现。罗杰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担忧。他想找海洛,看看能否通过城防营的关系查到佩克的居所——然而海洛还在禁闭中。
第三天,看门人回来了,佩克还是没有踪影。
……
第六天,罗杰带上了一桶麦酒、一袋子干粮、一条毛毯、一张躺椅和一袋子的零零碎碎,驻扎在了佩克办公室的门口。
……
罗杰是真的害怕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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