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八在铁匠铺子中做事已经有八日了。
他现在每日的工作流程大概就是这样:起床,在院子里散步等鸡叫,吃饭,逮住孟智熊那小子问自己儿子可找到了,上工,中午吃饭,再逮住孟智熊问自己儿子可找到了,上工,晚上吃饭,再再逮住孟智熊问自己儿子可找到了,回去睡觉。
顶多回来之后要随着大伙叫骂一句,天杀的孟智熊,不好好找人,尽在这里瞎几把晃荡。
不过今天,对于赵老八来说是不同的,他母亲与妻子的画今天送到画像屋子挂起来了。
作为最先登记的他,因为将自己母亲与妻子的细节描述的过于详尽,以至于他的画乃是第五个被送来的。
不过,好在只有五人送来,想要去画室中看画像,还不需要排队,说一声,自己去,他们就不会去了。
过一段时间估计就不行了,有小道消息说,后面又来了两画师,估计再有个两三天,陆陆续续都得有画像出来。
赵老八径直走到画像室门口,这画像室其实真叫个简陋,这玩意从说要建造,到建成只用了四天工夫,你说它能用什么好料?
纯粹用木头搭建的罢了。
大家严格规定,每日必须有一专人在木头上,窗户上,以及这小屋子边上浇水,里面也不准点油灯。
所以想既不误工,又仔细看画像,只能是挑着这个下工之后,未至傍晚的时间。
因此赵老八今天暂时没有缠着孟智熊,提前就回来了。
不过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赵老八准备明天问他六遍。
啥时候给他儿子都送回来,啥时候算完!
赵老八伸手准备将门打开,临伸手的时候又把手缩了回来。
挠了挠头,随即把身上的灰掸了掸,又拿过放在一旁,巷子尾卖柴卖木炭那家人送的松木枝,把身上的木屑扫过一遍。
手又迫不及待的朝着门伸过去。
当然,他这次还是没能进去,因为他还从一边水缸里的倒影之中看见自己乱糟糟头发。
赶忙又撤回了手,在水缸那里用水清洗了自己的手以及脸颊,顺带把头发也整理了一番,从怀里拿出两位公子哥儿发的便宜网巾,认真将头发束成一个城里男人才会有的发型。
他又闻了闻身上味道,这身衣裳已经有三天没有洗过了,是不是该换一身干净的?
鞋子前面破了个洞,屋子里自己还留着一双新的,是不是该换上?
这样想着,赵老八双手还是推开了这扇门。
他怕自己会没完没了的发现自己身上各种细节的毛病,要是误了时辰,那当真得悔死。
画像室内部也很简陋,但是好在窗户开的多又大,外面光线照射进来也不显得昏暗。
听前几个晚上在这里过夜的人说过,要是碰巧遇上月亮又大又圆的时候,借着月光也能看清楚画像。
轻轻合上门,赵老八打眼一瞧,就瞧见了自己母亲与自己老婆的两张画像。
或者说从他进入这个画像室开始,就没有关注过画像这种事物,他的世界中只有他的家人。
“娘!”
赵老八朝着那画像伸手,想要抚摸白里面参杂着几根黑的头发,想要触碰几道令自已记忆深刻的鱼尾纹,想要摸一摸那双茧子老厚的双手。
可惜最终触碰到的只有冰冷冷的纸张而已。
赵老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佝偻着,哭泣着,嚎啕着,呼唤着,涕泪横流着。
冰冷冷的感觉不会摧毁一个男人,真正使这个男人心中高墙崩溃的是一点点回忆起来,无法抹灭,无法忘怀的身影。
比如出现在门口,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比如坐在台阶上纳鞋底,比如和自己老婆聊这聊那,比如抱着两小不点冲着自己笑。
可是这些身影已经找不见了,再也找不见了。
跪倒在这个架子之前,跪倒在母亲面前,一切压抑的,麻木的,脆弱的,沮丧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赵老八伏在地上,甚至觉得有一双见不着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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